韦公公不知哪里出了岔子,楞了一下,来不及多问什么便紧跟了上去,待走得离设宴处有些远了,才开口问道:“皇上,您这是要去哪里?”
祁聿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不必跟着。”
皇命难违,韦公公只得收住脚步,心里总归有些放心不下,偏头吩咐身侧的几个侍卫:“还楞着做什么,悄悄跟上,皇上若是有什么事,唯你们是问!”
祁聿心头慌乱得紧,脚步愈发加快些。
是他一时疏忽了,阿音吃不得松子,只要吃了松子就会起一身的疹子,他先前只顾着叫人将宫宴上的每一道菜和点心送去晋宁那边让晋宁尝尝,却忘了晋宁极喜欢阿音,得了好吃的吃食自然也会分一些给阿音吃。
但愿阿音还没来得及吃上那道点心。
他步履匆匆地进了凤鸾宫,见姜年蹲在角落里,双目紧闭,软软地靠在墙上。
他心里陡然一沈,几个箭步冲上前去,俯身将她搂在了怀里。
“太医,宣太医!”
跟在后头的侍卫倒也机灵,瞥了眼被祁聿抱在怀里的女子,大致猜出了眼下的情形,忙朝太医院赶去。
祁聿垂眸望着被他抱在怀里的姜年,心下悔疚。
他怎能如此不小心,好端端地送什么点心?就算送点心过来,也合该多问两句。
若阿音再有什么闪失,他该怎么办!
姜年困乏得厉害,无奈身旁有人在大声吼叫着什么,吵得她耳朵发疼,恍惚间还感到自己被人抱得死紧,令她几欲窒息。
她眼皮微动,幽幽醒转过来,一睁眼,就对上了祁聿的眼睛,他深邃的眸中涌动着哀恸和惧怕。
祁聿见她醒了,一瞬呼吸屏住,下一刻又松了口气,喉结微滚了两下:“我以为丶我以为你……”
除却这三个字,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抱着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
姜年不喜跟他贴得这般近,勉强掩去眼中的嫌恶伸手将他推开,祁聿冷不丁被她推了一下,一时脚下没站稳,险些摔倒在地,姜年连看也不屑看他一眼,扶着墙慢慢站起身来。
这几日她总琢磨着金太医和茯苓的事,夜间难以成眠,白日里精神就不大好,刚才蹲在廊下熬着药汤,熬着熬着就睡了过去,没承想一醒来就看到了祁聿。
祁聿朝她伸出一只手,沈吟了一瞬,擡起的那只手又有些胆怯地缩了回去:“你……有没有吃那道点心?”
姜年面上露出几分疑惑,不明白他在问什么:“什么点心?”
祁聿眸中仍透着忧心,语气艰涩难言:“那点心里掺了松子。”他顿了顿,又道,“你别怕,便是吃了也不会有事,太医马上就来了。”
他声音又轻又柔,透着几分小心翼翼,一副讨好小意的模样。
电光石火之间,姜年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猜测。
祁聿或许已识破了她的身份。
她对松子过敏,早些年在娘家的时候还看不大出来这个毛病,有时候至多只是身上有些发痒,过了一天半天也就无事了,是以她也从未太过在意,觉得不是什么要紧事。
后来她嫁入王府,有一回她觉着味道不错,一口气吃了一碟子放了松子的糕饼,过了几个时辰身上就出了疹子,当时祁聿刚好在府里,吓得赶紧去找了太医过来,太医瞧过后说吃松子于她身子不利。自那日后,祁聿再不许她吃松子,王府里也再未出现过放了松子的点心。
她吃不得松子,此事连娘家人都不太清楚,知晓此事的,唯有她和祁聿。此次回宫,她总避着祁聿,他找她说话,她也总是问一句答一问,从不曾说过自己吃了松子会起疹子,就连跟晋宁闲聊的时候也没提到过此事。
祁聿会有此反应,只能是因为他已识破她就是阮颜音。
她走到药炉前蹲下,幸好刚才打瞌睡的时间不算太长,放在煎药炉子上的药汤还没烧干,她用帕子包住,取下正在煎的药汤。
身后的祁聿默默地看着她忙活,姜年只觉那目光直烈而覆杂,心里有些打鼓,巴不得他什么都别问。
只要他不追问下去,她乐得继续装糊涂,若能熬到她出宫回了药谷再也不跟他相见,那便最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