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心神不宁地过了几日，眼瞧着人也憔悴了几分，眼底还有淡淡的青色，韦公公端着茶点进来，见祁聿面容疲累，小声劝道：“皇上，政务虽忙，龙体也要紧哪，喝盏热茶歇息片刻罢。”

祁聿合上折子，擡手抚了抚眉心。

光派人去查还不够。

“韦严昌，叫齐王进宫一趟。”他顿了顿，眸色晦暗不明，“朕有些日子没跟他一道下棋了，今日倒有些手痒，想跟他好好下几盘。”

韦公公领命退下。

过了一个时辰，祁言走进御书房，上前向他行了一礼：“臣弟见过六哥。”

祁聿勉强扬起嘴角：“九弟免礼。”他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感叹道，“你近来鲜少进宫，若不是朕今日叫你过来，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个六哥了啊？”

“六哥说哪里话，臣弟这不是怕扰了您办正事么。”

两人略微寒暄了一番，祁聿命宫人摆上棋盘，示意祁言与他面对面坐下。

祁聿的指尖不经意地拨弄着棋盅里的棋子，试探地道：“最近总不见你过来，你都在忙些什么呢？”

“臣弟只是个闲散王爷，哪有什么正经事要做。”

祁聿执起黑子落在棋盘上：“棋艺若是生疏了，可不要怨朕不放你一马。”

祁言跟着也执起了白子，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臣弟自认棋艺不如六哥，输给六哥，臣弟心服口服。”

祁聿拿起另一子，缓慢又仔细地摩挲着，凝眸看着棋局：“那日母后想要撮合你跟远兴侯家的千金，你当着众人的面婉拒了她，母后恼了好几日，朕瞧着你也老大不小了，说起来母后也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才这般，你好歹也见上那姑娘一面，焉知她就必定不如你意呢？若你见了她实在不喜欢，再拒绝母后也不迟啊，没得倒拂了母后的好意惹得她心中不快。”

祁言端坐不动：“六哥教训的是，是臣弟思虑不周全。”

“今日横竖母后不在，你不妨跟朕说句实在话，你迟迟不愿成亲，是瞧不上京城里的那些姑娘呢，还是……至今还没能让你的意中人心悦于你呢？”

祁言目视面前未饮尽的半杯茶，轻声一笑，目光却温柔如四月春风。

祁聿看着他眼含春水神魂不定的样子，百种情绪一齐涌上，他垂下眼帘，勉强遮住眼底的妒意和恼恨。

他知道爱一个人是何滋味，一个男人坠入情网思起意中人时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他比谁都清楚。

祁言分明很在意他的意中人，仅是言语间提到她，就能令他心生喜悦，百般留恋，缠绵甜蜜。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对阿音动了那种心思？

祁聿眯了眯眼，紧捏住手中的棋子，靠着二十多年培养起来的涵养功夫，才勉强克制住没有当场发作。

两人各怀心思地沈默了下来，宫人进来添了热茶，又端上来几碟点心放在了几上。

祁聿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朕还记得阿音怀着晋宁的时候曾跟朕说过，九弟眼瞧着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不知来日会娶哪家千金为妻，若日后生下一个女儿，兴t许还能跟晋宁做个伴，做一对亲密无间的好姐妹。”

祁言捏着白子的手紧了紧。

“九弟，你若继续这般哪家姑娘都瞧不上眼，阿音只怕是难以如愿了。”

祁聿将目光扫向几上的银耳羹，唇边溢出一抹笑：“从前阿音总爱煮银耳羹给朕喝，她的手艺也不比旁人的更好，可也不知是怎么了，喝过阿音为朕熬的银耳羹，如今旁人煮的银耳羹，朕倒是一点都喝不惯了。”

祁言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拂着上面飘着的茶末子，祁聿仍自顾自地说着，左一句‘阿音’，又一句‘阿音’。

半晌，祁言擡起眸子，视线冷冷扫向祁聿：“皇兄，您这是忘了皇嫂么？”

“朕一日不曾忘怀过阿音。”

祁言缓缓放下茶盏：“皇兄一次次地提起先皇后，皇嫂若是听了这些话，心里怕是会不好受吧？”

他语速不快不慢，却在‘先皇后’和‘皇嫂’这五个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内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祁聿的脸色登时变得阴寒不已：“朕只有阿音一个皇后！”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僵持不下，祁聿在棋盘上信手落下一子，擡眸瞧了一眼棋局，便知败局已定。

他满腔的怒火无从发泄，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盅，一字一句地道，“朕累了，改日再下棋罢。”

祁言退下，祁聿掏出帕子，将每根手指依次抹拭一遍，把帕子丢到棋盘上，微阖上眼，掩住了眸子里暗涌的恨意。

前些日子他和祁言提过他有意要给他赐一门婚事，祁言婉拒了此事，说他暂且还不确定那女子对他的心思；后来太后又要撮合他跟远兴侯家的三姑娘，他不顾还有旁人在场，断然拒了这门亲事，口中更是直嚷嚷说想要跟妻子一心一意地过日子，不愿让他妻子受半点委屈。

一心一意？！

他想跟谁一心一意地过日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