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陆拾章 晋江独发
乾阳宫。
来人跨过门槛步入书房, 祁聿从面前的奏折上收回目光,擡眼朝他望来:“你去祭拜过秦氏了?”
罗宣是他最信任的亲信,与阿音有关的事皆是他在打探, 每年也都是他出宫去京郊为秦氏扫墓祭祀。
罗宣忙道:“回皇上的话,今日属下在京郊遇到了一个人。”
祁聿脸上表情如常,眼底却微现出一丝急切:“何人?”
若只是秦家的人,罗宣断不会特意向他禀明此事。
“属下见到了齐王。”
祁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重覆道:“齐王?!”
“齐王还给秦氏上了香。”
今日罗宣去了京郊,原打算替皇上祭拜一下秦氏的,岂料人还没走到近前, 遥遥就瞧见了石碑前站着两个人,他瞧着不像是忠勤伯府里的人,觉着那两人并无歹意,但心里总有些不放心, 于是就放轻脚步略微走近了些,哪知这才看清楚那两人竟是齐王和他的侍从。
事关先皇后的娘家, 他不敢不当一回事, 待齐王主仆二人走得不见踪影了, 他忙回了宫里向皇上禀告此事。
“属下离得远,听不太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只隐约听见齐王好似说了一句‘改日再来’。”
“他们可有瞧见你么?”
“回皇上的话, 不曾。”
祁聿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眉头轻蹙。
这三年间,他年年派罗宣去京郊祭拜秦氏, 罗宣每回回宫, 总回说已有人赶在他前面给秦氏上过香了,且石碑前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显见得是上了心了。
先前他总以为是忠勤伯府的人,心想着当年忠勤伯府眼睁睁地看着秦氏病逝,自秦氏死后倒开始良心发现,待她反倒比先前好了些。
结果他却猜错了人,每年为秦氏扫墓的竟是九弟而非忠勤伯府里的人。
真要有人去祭拜秦氏,那也该是他这位女婿去祭拜,可他身为一国之君,出宫绝非易事,是以每逢清明和冬至,他总会派他的亲信罗宣替他跑一趟。
九弟与秦氏分明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关系,九弟平白无故地,为何要去祭拜秦氏?
光是这样倒还罢了,偏生九弟还是背着旁人去做此事,若心里果真坦坦荡荡,为何三年来总瞒着他不提此事?可见得九弟并不想让旁人知晓此事,或起码并不想让他知悉。
九弟跟他,像是中间隔了一层纱,影影绰绰地教人看不明白。
祁聿不自觉地捏紧奏折的一角,心情起起伏伏,忽而又想起了另一桩事。
他兀自记得,前些日子姜年就是跟着九弟一道从药谷来的京城,在他跟前说起姜神医有个女徒弟,医术高明,可请这位女徒弟来为晋宁做针灸。得了他的首肯后,姜年就进了宫替晋宁治病。
阮颜兮挑拨离间不假,不过有句话她没说错。
宫里正好缺了一位女医,九弟就刚好不好地寻到了一位会做针灸的女医,这一切尽透着蹊跷。
那时候他满心欣喜着晋宁的病有救了,哪有不同意让女医来医治的道理,却疏忽了九弟究竟是从哪儿得知了药谷有个会施银针的女医,任由九弟顺理成章地将姜年带到了宫里。
前脚陆太医说晋宁的病得用针灸来治,后脚九弟就从药谷带来了一位擅于此道的女医,若说九弟并不知道姜年就是阿音,说这一切都只是巧合,他是没法信的。
棺椁里的女尸都能掩人耳目地掉了包,他思念了三载的阿音还好端端地活着,成了药谷的神医,变了容貌还有嗓音,试问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那会儿他总以为阿音真的死了,先前的种种由不得他不信,可如今想来,当初的局布得如此天衣无缝,凭阿音的一己之力远远做不到这些。
除非还有人在暗中帮着阿音。
而这个人约莫就是九弟了。
九弟以为自己是谁?
还去祭拜秦氏,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替阿音祭拜秦氏?
祁聿不自觉地捏紧了奏折的一角,脸上的神色阴沈可怖,令人胆寒。
***
祁聿不与人交心交底,自登基当了皇上,他变得愈发多疑,何况事关阮颜音,纵然他跟祁言情同嫡亲兄弟,如今祁言触了他的逆鳞,他就顾不上从前的情分了。
那日得知祁言去了京郊给秦氏祭拜,他思虑了许久,既被妒意支配着,恨透了他素来信任的九弟竟敢肖想他的女人,却又暗劝自己这一切不过是他在胡思乱想罢了。
此事暂且还只是一桩没影的事,他不能因此与祁言坏了他们之间的兄弟情分,无论如何,也得等拿到确凿的证据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