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夏大侠能不能自己出去吃饭呢?”
“他不愿多见生人。”老道捋着胡子,话说得很诚恳。
“那您换个人送吧,我们可能八字不太合。”我也很诚恳。
“你们有缘。”老道充满爱怜地看着我,视线没有焦点,好像透过我看到了别的什么。“不会,不会,算卦的说我的命定之人是个书生。”我忙不迭地否认。
老道笑了笑,说:“不是这种缘。”
我松了口气。
06
第三天给夏诀送饭的时候,我已经做好准备等着看他摇头了。可这次,他连筷子都没动。我说:“大侠,你好歹尝一口啊。”
夏诀沉默了一会,问:“你为何一上来就叫我大侠?”
啊?我指了指他的剑,回:“话本子里的大侠都是带着一把看上去很了不起的剑。”
夏诀点点头,又问:“话本子里的大侠是不是都无所不能?”
我想了想,说:“也不一定,前几天就看了一个过气大侠的故事。”
“我也给你讲个大侠的故事吧。”
“好啊。”
我幼时曾失足落水,承蒙路过侠士相救,才捡回一条小命。自那以后我便特别爱听大侠的故事,并且觉得他们行侠仗义救的每一个
人都是我。
“我有一个朋友,不善言辞,但好打抱不平。但凡遇着恃强凌弱,逼良为娼,坑蒙拐骗,他必定会出手相助。”
“咳咳,这个朋友,是你自己吧。”
“呃……”夏诀面上一红,“有这么明显吗?”
“哈哈哈,”我乐不可支,“没人告诉你,一般以我有一个朋友开头的故事,说的都是自己吗?”
夏诀的脸更红了,他咳了两声,正色道:“还要不要听故事了?”
我忍住笑意,点头如捣蒜。
夏诀滔滔不绝地讲着他遇见的各种事情,我听得入神,间或插几句话,不觉时间流逝。
“此地夏季多雨水,每年都要修一次堤坝才能勉强抵御,贪官居然想吞下筑堤防汛的银两。一旦得逞,到了汛期,百姓必定受灾。我当然要揭穿他们,你说是不是?”
“咕——咕——”我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像是在回应夏诀。外面天已经黑了,我赶忙起身拜别。
“这故事先攒着,我明日再来听。”
夏诀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又没说,只挥手与我道别。
华灯初上,月白风清,我开始觉得给他送饭也不是件坏事了。
07
翌日,我早早地去了福缘客栈。天字一号房,桌椅茶杯都在,唯独不见了夏诀。
我等了一会,仍不见人,便提了食盒去找掌柜。掌柜说天字一号房光线不好,已有很久不曾有人入住了。
“不会的,夏诀一直住在那里。他有那么高,这么瘦,还带着一把看上去很了不起的剑。”我急了,连说带比画地跟掌柜解释。
“说了没人住就是没人住,别杵在这里妨碍我做生意。小二,赶走赶走!”掌柜极度不耐烦,唤来了跑堂小二
。
“臭丫头,得寸进尺啊,在二楼瞎晃悠就算了,还跑到柜台捣乱了!”小二把我拽出门去。
“不是,夏诀真的住这里,我给他送过好几次饭,他……他……”我想多说点什么,可突然发现我并不知道夏诀多大了,从哪儿来的,住这儿干吗,要住几天。我除了知道他的长相和行走江湖的故事,其他一无所知。
我呆呆地站在客栈门外,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时候到了。你跟我来。”白胡子老道突然出现。
一盏茶凉,老道讲完了夏诀没讲完的故事。
后来,贪官发现了夏诀,设计伏击。夏诀寡不敌众,被贪官抓获。贪官为堵夏诀之口,断其舌,并在公堂以行刺朝廷命官之罪,给夏诀判了刑,打入死牢。贪官存心折磨夏诀,自他入狱,连水都不曾给他喝一口。夏诀傲气,硬生生地捱了整整三日。
“饿死的在底下会格外遭罪,这孩子侠义心肠,不应落得如此下场。所以我偷偷给他留了三日在阳间,找来他曾救过的人给他送饭让他得以饱腹。”
我的心越揪越紧,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困在里面始终挣扎不出来。我的大脑几乎空白,只是迫切地想知道最后夏诀有没有吃饱。
他应该吃饱了吧,每次在我走后,他应该像嚼蜡一样,把饭菜都塞进了胃里吧。
老道说在我身上施了法,让我能看见他听见他。那为什么不在他身上施个法,让他不要食不知味,让他多留些时日,让他活过来。
我觉得好难过。
08
大街上人来人往,说说笑笑,热闹一如往昔,没有人知道曾经有个人为了他们的热闹弄丢了自己的性命。阳光底下,我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