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推论出天在上,地在下,天是父,地是母,人类及万物都是天地相**所生出来的。下面几个象形字就可以说明这一点。
①(读作“美能堆绰绰,m33 nei31 dy31 tu55 tu55”)。此字上指苍苍然之天,下指厚土之大地,中间表示的是出自天和地的某种东西相互联结、**的情景。据说这个出自天和地而相互**的东西是“气”。这个**图就是“天之气向地下喷,地之气向天上喷”而相互**感应“以之化生万物”的形态。
②(读作“美能堆奔把别,m33 nei31 dy31 p33 pa33 bei33”)。此字中(读作“把,ba”),意为“蛙”,象形,借以表示天与地相**后而发生化育、变化。用它来解释人类万物的产生,则含有“天地交泰,以之化生万物”的观念。此谓“交泰”、“化生”的东西,指的就是“天之气”和“地之气”。
③(读作“美科突哥干盘若记,堆别希哥开美命金,m33 kv33 tv55 g?33 ko33 p'?r31 zo33 ti55,dy31 bei33 i33 g?33 k'?33 mei33 mi55 ti33”)。此字中间二字,上指男人,下指女人。传说男人由天门口生出,女人由地上生出。这个男女**图,即借以影射天和地产生一切人类时,其方式正如男女**。
如果把以上三个图像的原始含义和前面所引东巴经中关于自然天地产生人类的思想联系起来,可以给古代纳西族的人类自然产生说勾画出这样一个线索来:原始人类“恨时恨蕊”最初是由自然的天和地所产生的“气”(天之气,地之气)通过**而化育(或“孵化”)出来的。比如,《麽些族的洪水故事》在谈到“恨时恨蕊”产生时就说,最初“由上面出来一团声,由下面出来一团气,声和气来变化,三滴白露出来了,一滴白露来变化一个黄海子,‘海士海故’出现了”。所谓“海士海故”,就是人类原始第一代“恨时恨蕊”的不同音译。《古事记》中又是这样说的:“原先上边出了喃喃的声音,下边出了嘘嘘的气息,声与气配合化育,生出三滴白露,一滴滴到湖心里,化出九个黄湖,黄湖生‘莫哉此此’。”所谓“莫哉此此”,就是人类原始第四代“美蕊楚楚”的不同音译。《崇搬图》中又说:“最初期间,上面高空有声音震荡着,下面地里有气体蒸酝着,声和气相互感应,化育为三滴白露,由白露化育,变成三个黄海,一滴露水落在海里,就生出‘恨时恨蕊’”。
以上三段经典译文,除《古事记》把人类原始第四代算作第一代,而漏掉一二三代外,其中心思想讲的都是天地产生“气”,由“气”**而产生原始人类。这里值得指出的是:在纳西族的世界本原说中,认为天地是从“像夜雾迷蒙”、“混沌未分”的“气”(或“声、气”)发展演变来的。这里又以“气”作为人类产生的根源,不过,这里所指的形成人类的“气”,确切地说,是“天之气”和“地之气”,它显然与天地本原之“气”有关,但已是天地本原之“气”的进一步发展。古代纳西族的原始观念里,大概认为,首先由“像夜雾迷蒙”一样的混沌之“气”演化出天地,又由自然之天生出“天之气”,由自然之地生出“地之气”。所谓“天之气”、“地之气”,就是“阳气”和“阴气”。为了形象地说明“阳气”和“阴气”,象形文字便用“男人”和“女人”来比喻二者的对立**关系,再通过“天之气”和“地之气的**”,产生原始人类。这讲的不正是“人之生,气之聚”,“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之类的道理吗?当然,由于纳西族的象形文字还不是一种完备的文字,对这些比较抽象、概括的道理,东巴经也只能借助了一种感性的形象进行描述。但总的倾向仍然是力图用自然的演变解释人类的生成,这是很明显的。
自然界的发展演化,既是产生生命和人类的根源,那么,人类最初又是怎样诞生出来的呢?各个民族很早就开始思考并力图回答这个问题。《管子·水地篇》就说:“水者,……万物之本原也,诸生之宗室也”,“水……凝蹇而为人,而九窍五虑出焉”。这就是说,自然物质的“水”经过“凝结”就变成了人。《庄子·至乐》说得更具体,认为是经过“青宁(据说是竹虫)生程(程,一说是豹,一说是貘),程生马,马生人”而脱胎出来的。纳西族则有自己独特的说法,即认为人类最初是从蛋卵里孵化出来的。“人类原始说”在叙述“恨时恨蕊”诞生时就指出:“人类的胞蛋出生于天,人类的胞蛋孵化于地。”接着,便对蛋卵孵化人类的过程作了详细的描述。据说,最初人类的体质在蛋卵里浑然一体,其雏形像脑汁,混沌不分,后来逐渐温暖起来,由于温暖而变化出热的气团,由气团变化出露珠,露珠落在大海里,原始人类“恨时恨蕊”就生出来了。《古事记》中把人类蛋卵的形成和孵化出人类的过程描述得更加细致。它说:“太古时候,天体是颤动的,阴神阳神混杂未分,……天和地还没有造出来的时候,天的影、地的影、天地之影的影,这三样先行出现。三样生出九个(九个,一说指天、地、日、月、星、山、水、树木
、石头;一说指‘九宫’;所说孰是,有待深究),九个……生出衣格阿格(神)来,衣格阿格又一变,生出一个白蛋来,白蛋又一变,生出一种白鸡来,白鸡自己取名为额玉额玛。……额玉额玛……下了九对白蛋,一对孵化为派神与沙神,一对孵化为阴神与阳神(一说男神和女神),一对孵化为嘎神与欧神,一对孵化为奥神与亥神,一对孵化为能者与智者,一对孵化为量木师(古代善于选取木材之神匠)和营造师,一对孵化为大官与小官,一对孵化为东巴与卦师,一对孵化为则与措(‘则’和‘措’,据有关经典记载,为纳西族远祖‘精蕊崇蕊’和“崇蕊利恩”两代记名),一对孵化为白与黑。”不惟如此,在纳西族的原始观念里,还认为牛、马、羊、虎、獐等动物最初也是从蛋卵里孵化出来的。《懂述战争》中就说:“很古很古的时候,在上方出了佳音,在下边出了佳气,佳音佳气结合变化,出现了一滴白露;白露作变化,出现了一个白蛋:白蛋变化,有了金木水火土;五行作变化,出现了白风、黑风、黄风、红风,绿风五股风;五股风变化,有了白云、黑云、绿云、黄云、红云五种云;五种云变化,出现了白蛋、绿蛋、黑蛋、黄蛋,红蛋五个蛋。白蛋作变化,出现了白犏牛、白牦牛、白马、白山羊、白绵羊;……绿蛋作变化,出现了绿犏牛、绿牦牛,绿牛,绿山羊、绿绵羊;……黄蛋作变化,出现了黄犏牛、黄牦牛、黄牛、黄山羊、黄绵羊;……红蛋作变化,出现了红犏牛、红牦牛、红牛、红山羊、红绵羊;……黑蛋作变化,出现了黑犏牛、黑牦牛、黑牛、黑山羊、黑绵羊,……”这里,撇开所谓“气”、“声”、天、地、白露、金、木、水、火、土、风、云等不说,仅就人类和动物甚至神的诞生而言,都是把蛋卵作为中间环节。显然,人类及动物都是从蛋卵里诞生出来的,这在古代纳西族人民的思想中是十分明确的。
用蛋卵来解释人类的诞生,民族学上也不乏其例。在汉族历史上,就有“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记载。又据《左传·昭公十七年》记载,少嗥氏以“鸟名官”,共二十四种鸟名,表明该部落曾有过二十四个以各种鸟为标志的氏族。又如在《苗族古歌·十二个蛋》的****中,“不仅把生物(龙、象、水牛、虎、蛇、蜈公等)说成是卵生的,而且把非生物(如雷公、鬼等)也说成是卵生的”。
用蛋卵孵化来解释人类的诞生,这大概是人类在开始探寻自身起源时所形成的一种把动物崇拜同对自己祖先的追寻相结合的原始观念。这种原始观念,从人类认识史的角度来讲,一方面,它说明早期人类思维认识的幼稚,不能严格区分人类同某种动物的界限,从而把某种动物和自己的祖先相联系起来;但另一方面,它也说明人类思维认识已经有了巨大的进步,人们已经开始意识到自己有过最初的起源,并猜测到了人与某种动物在进化上有相似之处,甚至存在着一定联系。基于这种观念,纳西族便用鸟类某一方面的特征来象征人类的原始形象,以至用蛋卵变化来解释人类的繁衍以及人们相互间的宗亲、种族等关系。这些原始观念,也从象形文字中反映出来。
在东巴经中,曾用以下几个特别的象形文字来表示人类原始各代的形象。
①(读作“美蕊楚楚,m33 ze33 ts'33 ts'31”)。此字所描绘的是人类原始祖先中一代的形象,指的是“人类祖先一代之名”。据《崇搬图》和有关经典记载,“美蕊楚楚”是人类诞生之后的第四代记名。
②(读作“精蕊,dzi33 zei33”)。也是“人类远古世系一代之名”。
此图上画一兽头,读作“精”(dzi33),是一种兽的名称,下画一人双臂生翅,旧说以兽名“精”假借其读音,“而作人类解”。据《崇搬图》等经典记载,“精蕊”就是“精蕊崇蕊”。他是人类的第十代祖先。
③(读作“崇蕊,ts'o31 zei33”)。“人类始祖之名也。”“崇蕊”就是《崇搬图》等经书中记载的“崇蕊利恩”。他是纳西族的洪水传说故事中所剩下的惟一人类,一般被纳西族视为人类的直接祖先。
以上三个用以代表人类远祖的象形字,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殊标志,即以双翅为臂。这种以双翅为臂的形象来表示人类远古祖先的具体形象,就象形文字本身来讲,是一种同音假借字。不过,为什么单单用双臂生翅的形象来假借作人类远祖,而不是用别的形象,这恐怕是因为在古代纳西族看来,人类不仅孵化于蛋卵,而是在进化发展上也与鸟类相似。在纳西族的原始认识观念里,不仅认为人类原始祖先孵化于蛋卵,在形象上具有鸟类的某些特征,更有趣的是,他们甚至直接用蛋卵、蛋破、蛋液等一系列的变化来解释人类源流以及人们相互间的宗亲、种族关系。比如,在象形文字中,读作“古,kv33”,形状似蛋,“蛋也”。在古代纳西族的原始观念里,人类最初既是从蛋卵孵化出来,自然,人类的“体质”最初也就孕育在蛋卵里。于是,在东巴经中,便直接把蛋卵当“作‘身体’解”。人类的“体质”既是从蛋卵孕育出来,换句话说,从同一个蛋卵中所孵化出来的人类当属同一“胞族”同一“种族”或同一“宗亲”和“
本族”。出于这种观念,象形文字就把“胞族”、“同族”写作(读作“举,ty31”),“字像蛋破而出。同出一蛋,同蛋繁衍者为胞族、同族”。同一蛋卵繁衍出来的人类,就是“后代”或“后裔”。象形文字就把“后裔”写作(读作“古卖,kv33 m?55或t'y33 ts'i31 kv33 m?55”),“后裔后代也”。此字中的,形似蛋破,(读作“卖,m?55”),形状似尾巴,意为“尾”、“后”或“人种之尾(后)”,因为“同出一蛋,同蛋之尾(后)为裔”。当然,纳西族象形文字的产生已经是很晚的事情,但是,创造这些象形文字所依据的观念,或这些字所包含的观念,无疑是远古时期人们的原始观念的直接反映。
历史上,纳西族曾经是一个从事过狩猎游牧的民族。在狩猎和游牧中,一方面,他们对孵卵类动物,特别是鸟类是从蛋卵里孵化出来的客观事实,一定会有深刻的印象;另一方面,他们对牛、马、羊等哺乳类动物的繁衍过程也必然是非常熟悉的。但是,古代纳西族为什么会把繁衍过程和生活习性与鸟类根本不同的人类以及其他哺乳动物都说成是从蛋卵里诞生出来的呢?显然,这种观念首先是来自于对蛋卵孵化鸟类的直观,然后去把人类及其他动物与鸟类相类比。但是,把同一“胞族”、同一“宗亲”、同一“种族”理解成就像从同一蛋卵繁衍出来的鸟类一样的观念,离开思维,单凭直观恐怕就很难产生了。所以,古代纳西族把人类的诞生说成是从蛋卵里孵出来,不会是出于对人类和鸟类的生育过程不了解而妄加解释,显然是别有用意。回忆一下纳西族的天地起源说,他们认为,天地产生于混沌之“气”,山、水、人类及动物植物等又来源于天地。按照这种观念理解,天地间,尽管各种各类事物存在着千差万别,但它们都可以到天地自然界那里找到统一性。那么,对同一大类事物说来,其中各小类事物是否也有相同的产生过程和统一性呢?对这些问题稍加思考,我们就可以明白,原来纳西族关于人类及动物都是从蛋卵里生出来的说法,是他们力图用来解释这些生物的最初来源的。这种解释所反映的实际上是各种生物起源于共同祖先的思想,也就是关于生物统一性的思想。在纳西族的原始观念里,万物既有同一根源,那么,在生物范围内,所有的动物也都应当有同一根源,这就很自然了。但是,到哪里去寻找这种一致的起源呢?用什么方法说明所有生物最初的诞生呢?他们观察到,所有在天上能飞、地上能走的鸟类,最初都是从卵里生出来的。于是便以此类推,人类以及其他动物,最初也是诞生于卵。这里,不禁使我们想起英国医生哈维在研究动物起源和繁殖时所说过的一句名言:“一切生物都发源于卵。”这个卵究竟是什么?19世纪中叶,约翰内斯·弥勒的两个杰出的学生罗伯特·雷马克和阿贝特·寇力克正确地回答了这一深奥的问题。他们证实,“卵原来只是个简单的细胞”。1**4年,德国的生理学家、人类学家马克斯·维尔丰断言:“所有生命过程的发源地和生物的基本成分都是细胞。”当然,这些都是现代科学的发现。古代纳西族关于人类及动物都是诞生于蛋卵的原始说法,是不能与此相比的。但是在古代纳西族人民这些天才的猜测中所表现出来的高度智慧,即使在今天看来,也不能不使人十分惊讶和敬佩。
另外,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情况,在古代纳西族看来,人并非一开始就成为人,而是经过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才成为人的。这一点,在纳西族有关风俗和象形文字中也有所反映。纳西族风俗,老人死后,要对死者举行超度仪式,超度时,要用一枝松树,砍成两截,上截留枝叶,下截刻上口目,然后将二截合并捆在一起,以象征死者。故象形文字就把死者的象征写作(读作“悟,v51”),意为“超度死人时之木身”。经过超度的死者,即成为“祖先”。故象形文字就把“祖先”写作:(读作“余,y31”),“祖先也。死人之已超度者”。此字上画一猴头,读音“余,iuq”,意即“猴”。旧说以猴注其“祖先”或“祖宗”的读音。用来表示人类“祖先”的还有一个象形字,写作(读作“儿余,a55 y31”)。此字读音所表示的是“猴子”,以其头部似人和直立为特征。但在东巴经中则“常借音作‘祖先’”解释。借“猴”之形象和读音注“祖先”或“祖宗”之读音,用猴类的形象来表示人类祖先的形象,这无疑暗示出人类祖先类似猿猴,人类是由猿猴类演变来的。当然,古代纳西族还不可能提出科学的“人猿同祖论”来。但是,象形文字对于人类“祖先”、“祖宗”微妙生动的描绘,以及象形文字所反映的观念,却无疑地包含着“人猿同祖”的进化观念。
总之,象形文字东巴经中所反映的古代纳西族关于人类的自然产生说虽然只是一种****式的叙述,而且在叙述上也不系统。但是,在古代纳西族的观念中,显然已经提出了诸如人类起源这样的重要问题,而且回答这些问题时,一开始就很少把它神秘化,相反,倒是力图把人类产生说成是自然发展的结果。客观地看,不能不说它包含着丰富的朴素唯物主义思想,是对人类起源认识的一个贡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