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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第二十四回(下):皇叔败走投袁绍

袁绍早期是一个具有号召力的领袖人物。“袁绍字本初,汝南汝阳人也。高祖父安,为汉司徒,自安以下,四世居三公位,由是势倾天下。”如此豪门贵族,如此高官门第,可见他的声势威望,他的背景根基是多么了不起了。《三国志》还说他,“有姿貌威容,能折节下士,士多附之”,“当是时,豪侠多附绍,皆思为之报,州群蜂起,莫不假其名”,“绍外宽雅,有局度,忧喜不形于色”。他的家族因素、政治本钱,他的广大地盘、部曲实力,在当时诸侯中间,他与次强的曹操相较,大约是六与一的差距。自从会盟讨董失败以后,这位出身高门、四世三公的贵族子弟,在诸侯混战中,便一步步走向低谷。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说他“短于从善”,说他“外宽内忌,好谋无决,有才而不能用,闻善而不能纳”,这种官方评价,大抵是准确的。

历史就是这样爱开玩笑的,对于中国封建社会的高层统治者来说,这种急遽衰变的规律是很可怕,也很可悲的。“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应在袁绍、袁术身上,倒是再吻合不过。也许这些位高权重的帝王天子,养尊处优的公侯伯爵,

衣锦食饫的世家豪门,优游卒岁的高官达贵,太过于耽迷声色,太过于消损禀赋,太过于耗费精神,特别是太过于放纵欲望——不光是性欲,还包括一切一切的欲,结果,反倒加剧人的生理机能退化,促使人的思维、智能弱化,正如熟得过快的瓜,未破先娄,外观还说得过去,内里早就烂透。

曹操则截然不同。一个是杀吕伯奢,“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他,一个是释张辽、放关羽、哭典韦、烧密信、煮酒论英雄的他。无论前者,抑或后者,虽水火不通,但却是一个生龙活虎的英雄形象,远不是能用人物的复杂性、多面性来解释这个既杀人如麻,又情深意长,既斩钉截铁,又妩媚自如的人物。他的浪漫情调,他的阴损残酷,他的败而不馁,他的奸诈狡狯……所有这一切表现出来的生命活力,都不是那个光彩已去、颜色褪尽的袁绍所能企及的了。

袁绍到了官渡决战前夕,事实上已经进入颠倒错乱、悖反荒谬的人生末期,像这样一个行尸走肉,还能折腾多久呢?

《三国志》称:“建安五年,太祖自东征备,田丰说绍袭太祖后,绍辞以子疾,不许。丰举杖击地曰:‘夫遭难遇之机,而以婴儿之病失其

会,惜哉!’”而在《三国演义》中演义得更为形象,田“丰即引(刘备派来的)孙乾入见绍,呈上书信,只见绍形容憔悴,衣冠不整。丰曰:‘今日主公何故如此?’绍曰:‘我将死矣。’丰曰:‘主公何出此言?’绍曰:‘吾生五子,唯最幼者极快吾意,今患疥疮,命已垂绝。吾有何心更论他事乎?’丰曰:‘今曹操东征刘玄德,许昌空虚,若以义兵乘虚而入,上可以保天子,下可以救万民,此不易得之机会也,唯明公裁之。’绍曰:‘吾亦知此很好,奈我心中恍惚,恐有不利。’丰曰:‘何恍惚之有?’绍曰:‘五子中唯此子生得最异,倘有疏虞,吾命休矣。’遂决意不肯发兵。田丰以杖击地曰:‘遭此难遇之时,乃以婴儿之病失此机会,大事去矣,可痛惜哉!’”

一个小孩出天花(疥疮是皮肤病,不至于到生命垂绝的地步),做父亲的爱子之心不难理解。但作为一军之帅,如此儿女情长,以恍惚为由贻误战机,便是不可思议的了。袁氏兄弟,名门之后,众望所归。但遗憾的是,前辈把风光全占尽了,到了他们这一代,便只有洋相可出了。我们领教过多少不争气的少爷们,是怎样连他们老爷子的脸都丢光了的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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