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下):杨奉董承双护驾
做皇帝,是古代那些不怕杀头的造反者们梦寐以求的最高理想。当中国第一个称皇帝的秦嬴政出巡时,一个叫刘邦的亭长看到那分威风,感叹说:“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一个叫项羽的贵族,被那分气势所震慑,也发表感想:“彼可取而代之也!”由于做梦者多,在这场最高权力的角逐中,必定伴之以厮杀。大规模者则血流成河、尸骨盈野,小范围者也是刀光剑影、人头落地。即使不流血的宫廷政变,也会是一幕仓皇辞阙、泣血瀛台的悲剧。这种封建社会里的无论是正常或不正常的改朝换代,都会引发一场可怕的地震,从而撼动皇朝的基础。
在《阿Q正传》中,这位流氓无产者与王胡、与小D的两场战斗,使我们充分领教这类文明程度相对落后,文化水平相对低下,生活资源相对匮乏,社会环境相对恶劣的底层人士,所表现出来的物极必反的异常心态:第一,他们绝对不怕无耻;第二,他们绝对以属于动物本能的刺激反应方式,即刻生出极具爆破力的冲动;第三,他们绝对不计一切后果,绝对不顾一切秩序、规范、伦常、道德,马上迸发出可怕的破坏力,由此种种,统统写在鲁迅先生的笔底。
反观这场以汉献帝为筹码的争夺战,那些从匹夫董卓派生出来的,一蟹不如一蟹的徒子
徒孙们的表演,便知道中国封建社会能够拖延数千年而不变革的原因了。
恶是一种社会痼疾,人类的恶本质像癌细胞一样迅速蔓延扩展,腐蚀整个器官。人与人之间的告密、出卖、谗害、构陷,置对方于死地的卑鄙行为,立刻如瘟疫似的传染开来,而且愈演愈烈。生活在恐怖统治中,唯有从恶去使别人恐怖,自己方能免于恐怖。所以鹰犬走狗、爪牙打手、细作线人、密探暗谍这类职业,便异常地兴旺并猛烈地发达起来。于是,以恶近恶,恶性膨胀,用人唯恶,恶性循环,由于汰优存劣,远善近恶,刈良遗莠,憎洁喜污的单向选择,个别人的恶自然要发展为集团性的恶。所以,第一代穷凶极恶的董卓以后,出现第二代、第三代更加无恶不作的董卓,是一点也不奇怪的。
真是应了一句古谚,“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别看那些坐在高位上的当朝一品个个衣冠楚楚,剥下他们的冠盖袍带,不过是昨天的流氓兵痞、盗匪蟊贼之徒,自然恶习难改,便时有许多不雅难堪的表演,令人唾弃。小人物一朝得意起来,必然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报复欲望,而施虐的对象,则是曾经使他们毕恭毕敬,俯首帖耳,心惊肉跳,魂飞胆丧的大人物,于是,汉献帝被推上赌桌,成为这帮盗马贼的赌注。
恶与恶也是物以类聚的。所以去掉一个董卓,出来两
个董卓,就是恶的泛滥之果。社会如人,潜藏着这种病态的恶,一旦如癌扩散,有时近似物体的加速度运动的原理,愈演愈烈,无法控制,最终,必然酿成一场不可收拾的悲剧。当恶成了整个社会的主导行为时,理智沦丧,道德堕落,文明毁灭,伦常败坏,于是,谁最野蛮,谁最歹毒,谁就最占上风。后董卓时代所造成的悲剧,便是完全彻底摧垮了汉王朝。
“是岁(建安元年)又大荒,洛阳居民,仅有数百家,无可为食,尽去城中剥树皮、掘草根食之。尚书郎以下,皆自出城樵采,多有死于颓墙坏壁之间者,汉末气运之衰无甚于此。”最遭殃的当然还是老百姓,以至日后多少年休养生息,也恢复不过来。一国之都,蔚然王气的洛阳,只残留数百户人家,岂不哀哉?直到此时,太尉杨彪才想起来还有一封诏书未发,是召曹操进京,以辅王室的。其实战乱初期,各路诸侯均可听命,为什么独召如此牛鬼蛇神来保驾呢?引贼讨贼,引狼入室,绝非乱世颠倒,失去理智,而是各怀鬼胎,暗打算盘的结果。因为所有围绕在统治者身边的亲信,总像一堵围墙,生怕别人(尤其是比他们强的人)挤进来,打破已有的平衡。不管曹操,还是袁绍,都是他们望而生畏的角色,不能不考虑到请神容易送神难的后果,这也是杨彪那封诏书迟迟未发的猫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