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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闾左称雄日(四)

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庄子》

——

正在盗坟掘墓的恶少们无一幸免,甚至没来得及乘上坐骑,与官军“交涉”一番,康朱皮就部署手下从两翼包抄完毕,把他们夹在中间一通乱射,随后发动迅猛的骑兵冲击,打得这些恶少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尽管如此,雁门游侠们还是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战斗力——一些人居然还敢持弓握矛进行反抗,哪怕被制服后尚且口唤“误会!”、“冤枉!”之言,并不服气。

康朱皮也不客气,冤枉什么?先痛打一顿,缴获了恶少年们掘得的些许陪葬金银瓷陶品,没收了战马与兵器,再让李始之扮演成官军的领袖,好好地审问恶少他们归属于谁,是汉人的坞堡主,还是乌桓的大酋名豪?

至于康朱皮本人,迫于容貌限制,便用面帘挡了脸,紧握着兵刃,装模做样地站在李三郎身侧,扮演捉刀亲兵的角色。

听闻“官军”审问,恶少们兀自不怕,一个个昂着脖颈,义正言辞地嚷叫,讲他们是本地大姓雁门范氏的部曲,出来替人“平整坟墓”,如何就被官军追打?真是岂有此理!

至于李始之再问范氏的具体情况,比如最近聚居的坞壁在何处,有无破绽,有多少人马甲杖,这些少年便要么咬紧牙关,一字不说,说也是吓唬李始之等人:“我家郎主有雁门郡的功曹,新兴郡的县令!”

“雁门边军的张部曲督、李部曲督都是我家郎主的座上客,你们也敢乱来!”

“我家少郎做的太原大儒门生,同学家父是本州的中正,定要将尔等治罪!”

“新兴郡的匈奴单于认得不!谅尔等也不晓得,那都与我家有旧!”

一个个满身血污的少年在那乱嚷,挣扎,被李始之喝令不耐烦的手下抽翻,还强撑着叫骂:“就算打死我等,自然有人报仇!”

“真的胆子大,大到不知死期将至,俘虏神气什么?”

李始之不禁有些怀念上谷太守的奴颜卑膝,这些悍勇轻生的并州游侠儿乱嚷,居然让他一时束手无策,眼神便不自主地求助一旁的姐夫,还有重新贴上胡子的姐姐。

“尸体在说话。”

康朱皮径直摸出水袋,立刻就有人上前扳倒那几个恶少年。

在一阵剧烈的咳嗽求饶声中,王波饶有兴趣地目睹了康朱皮用水刑撬开了这些素以“轻生死,重大义”的恶少游侠儿嘴巴的全过程,暗暗在心头记下问讯技巧的细节。

“先去枝叶,再伐大树,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康朱皮拍拍手,抖落粘着的水珠。

的确很巧,这些恶少是郡豪族范氏所蓄,招供后提供了家主详尽的情报,而康朱皮此次与大驼军下山抄粮,主要目标之一便是范氏,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详细说道起来,雁门范方在曹魏时期担任雁门太守,范广更是养大了太守的儿子,刘渊同学范隆范玄嵩,而在上党的时候,康朱皮与李始之可认真听过几次大儒范隆说课,若要打这种同时把持政权、军权和文化权的低级士族,那的确要小心谨慎,切不可托大。

最近的一处范氏坞壁,听恶少说,足足有好几百部曲男丁,若存心固守,硬打肯定打不下来。

唯有“先去枝叶”,指清扫外围附庸于范姓的农庄乡寨,尽可能夺取牧畜,截获存粮。

再砍大树,即利用官军身份,诱范姓派重要人士出来谈判,或设鸿门宴,或挟人质,才有攻坞的可能。

光靠误以为义军是“幽州官军”的俘虏带路肯定不行,不仅康朱皮信不过,王波更是提前准备了“踏线”和“压石”的人手,有他们配合,才更放心!

“踏线”指土匪主动派出的内应,装扮成小商贩、乞丐、浮浪子、游方巫师、补鞋匠、牧民等流动性较强的群体,前去探查道路,协助土匪门避开边军和险地,这些人虽不参战,但在匪帮中甚至有优先分配战利品的权利。。

“压石”则带有威胁的意味,一般都是选的本地人,平常干活,闲时做匪,他们会假装扮成被土匪差遣的无辜者,去转告将要被袭击的目标:为免受绑架抄掠之苦,必须提前准备好钱款粮秣甚至是妇人,有时也送去所绑人票的信息。

除去“踏线”和“压石”,大驼军还弄到了不少本地非土匪人群做内应。很快,康朱皮等人便在荒郊一处破败的官樆找到了王波所说的内应,居然是几个妇人。

虽说她们被塞外的风沙吹得灰头土脸,还挎着弓箭,佩着短刀,却尽心打扮地花枝招展,有人戴假鬓,有人贴褪了色的黄花,一见王波的几个手下,便先嬉笑着上来打趣,转眼一看康朱皮等人,却又神情大为紧张,以为真是官军来了。

“各位阿姊,莫慌莫慌,我等可不是官军!”王波笑嘻嘻地跳下马,凑上前去:“却是来剿除官军,还诸位一个太平世道的豪杰,哈哈!”

“铜大兄,你这身煞白的衣装,可吓死人了,上回官军来,可把姊妹们整苦了!现在一看到这白

衣就害怕呢!”

女子们见是王波,神情稍缓,为首的女子还拢过来抚摸他身上的铁甲,语气半是哀怨半是数落地说:“铜大兄乱言,还什么剿除官军,你连架子都不敢下,专拿此等大话来骗人,说得比唱还好听!”

“是么?我说得比唱的还好听?那我这回不唱了,只说......哎哟哦!松手,好阿姊,松手!”

“那今夜便别走了,我备些黄汤羊肉,请大兄好好唱一唱乌桓曲,姊妹们可是很久没听了呢!”女子伸出手,一把在盔甲掩盖下攥住了王波的关键,慌的他求饶不止。

见王匪首和不三不四的妇人公然打情骂俏,把身后几百兵抛诸脑后,李始之的脸一下子垮了下去,几欲发作,被康朱皮使了个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的眼色,方才作罢。

王波与那妇人稍稍耳鬓厮磨一番,他的亲兵便忙不迭地小声解释,这些内应都是山上弟兄的老情人,过冬的时候,有些外围的土匪光棍,不肯住在山里刨食,便去找些相好的女人住宿。

这些女人还往往有丈夫,有些是附庸于豪强大户的商人,隔三岔五出门贩货不归,这些商贩常在混乱不平的边地经商,为避免各色盗匪行劫,必然要打通黑白两道,除了依赖豪强庇护,还往往倚靠这层牛头人关系疏通土匪,因此大可“相安无事”。

还有些“苦主”办逆旅或负责看官樆,平常是游手好闲的散民,赌钱,跳神,小偷小摸,讨债,打架,什么都做,虽然戴了绿巾,却借着大驼军这层保护伞,更加无法无天,杀人越货,替人销赃,帮人埋尸的事情亦没少干。

这荒郊野岭的逆旅,有一家算一家,都是黑店!故而上回米薇带众人走桑干河去上谷,一路上宁可扎营,吹冷风吃沙子,也绝不住店。

内应们借助土匪的保护伞,也为土匪们提供掩护和情报,他们对往来商旅,从事塞口贸易的土豪名酋很是熟悉,土匪想下手什么目标,内应便能将目标居住在何处,有多少人,路程远近都打探得到,甚至勾搭上院内的仆从奴婢,连目标的财产规模、坞堡的结构、大致的人数都能摸到。

“神仙!”调笑一阵,王波收起笑容,空空如也的双手伸出,捧到康朱皮面前:“请契石!”

“给!”

康朱皮示意文书官塞给王波一个口袋,里面有大捆的木牍,这些木牍规格与官府的符信大小相近,加盖了封泥,用麻绳捆得扎实。

“这么好的契石?你看,像真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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