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波接过木牍，当即抽出一根，接着阳光上下端详，还递给女子看，啧啧称奇：“神仙真是神仙，连这都能仿！”
“嘿，这印倒像官府的！可这上面写的啥？”
“你问我，我问谁，我又不识字。有印章便行，地头乡老一样不认字。”
王波撇着嘴，把木牍重新装回去，回头笑着问道：“敢问将军！这上面写的啥？”
康朱皮闷声不语，李始之愈发不耐烦，因为人手有限，有几根木牍还他亲手写的，他还是第一次按姐夫的要求写这种东西，便嚷道：“你不认字？上面写得明白，我念给你听！”
李始之抓出一根木牍，大声念道：“今遣将李始、李弘至崞县，要道南北，贼所过之处，始等当兼道速行。若有贼迹入出，便当至崞县西三曲侦侯，靡速还白消息，若无纵迹，取崞县部曲督符信以所赍苻明作封差。诣营侯存信白消息。兹将特为平贼，若有拮据，特凭此符信索粮秣、夫子、牛马、鞋袜若干，望乡里照符办理，当日备齐，切勿玩延。明如节度奉行。元康五年四月七日子时，宁朔将军长史印。”
按土匪的黑话，这索财的“契石”做得是相当不错，毕竟主体是康朱皮找那些饱经书法训练，公文写作水平不错的老县吏特制的，行文规格完全模仿边地军队调动时就地筹措粮饷的风格。
特别是结尾，得亏有老吏们指点，文书们还煞有其事地写下晋时官府特别是边军文书中流行的“明如节度奉行”，不然受天师道抄袭汉代官府符书的习惯影响，这些木牍非得写一通“如律令”或者“急急如律令”不可，虽说收到这些木牍的人大多不认字，但造假造真一些总没错。
王波掏掏耳朵，摸摸头上的总角，看着满脸骄傲的李始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不管有没有听懂，便朝那些妇人大嚷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找咱的老弟兄儿郎，把契石散出去，告诉他们，速找各乡的大姓，备好粮米牛马，若是怠慢了官军，哼哼！这可是宁什么朔将军的命令，神.....仙......”
他又回头，不问李始之，反而问康朱皮：“啥叫宁朔将军？”
“大将军，官府的乌桓人都归他管。”
康朱皮简单地概括完，王波啧啧嘴，跺跺脚：“听见没有！大将军的部曲，管所有的乌桓胡儿，金银不知有多少！还不快办！”
王波把“金银”咬得极重，女子们立刻分了木牍，如一阵风般散去，纷纷骑上逆旅墙后栓的几匹瘦马，猛抽马鞭，朝四方奔去，唯留为首的逆旅老板娘作陪
。
她目睹这变幻术般冒出来的几百甲骑，正警惕地包围她的逆旅，四散分开警戒，还有那熟悉的山贼王波，却换上一身的官军衣袍，着实奇怪，心想，山里的大驼军莫不是决定跪着要饭——被招安了？
不对，就算招安，官军也没理由给大驼军这么好的装备啊！都快赶上边军中最勇武善战之辈和那些精锐乌桓突骑的水平了。
还有，什么叫“剿兵？”，东边幽州地界的“官军”如何追到并州的土地上？这都不合常理！
难道......老板娘毕竟见多识广，连续打量了几回那些甲骑，突然脑海中蹦出一个念头：不会吧，东边的传言都是真的？
大驼军傍上那些乌桓人口中说的幽州红巾贼了？这可不得了了！这帮人从幽州一路杀来，装备还如此好，难道官军真耐他们不得？
她眼珠转动，将来事不必多想，当下事才重要，这些人能打败官军，定然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妖魔，比边军猛将还要凶悍，若是慢待了，怕是有性命之危！
“哟，好俊的少郎将军，刚才，不嫌弃地话，快来屋里喝些水酒吧！”
只见女子粗若母牛的腰肢一扭，胡靴在地上拖出一道深痕，抛着媚眼就挤到了她选定的目标身边。
当然便是最英俊，一看装束也是这队人中地位最高的指挥官的李三郎了。
“去、去、去，别碰我！”
一见这些不甚好看，私生活又糜烂的妇人凑上来，李始之立刻如圣人般摆手驱赶，神情不悦至极。
老板娘不仅被甩开了手，还感到一股令她后脊发恶寒的目光，用余光瞟着，见旁边一个大胡子浓眉毛的军将，对她怒目而视，像是要吃人一般。
“请女郎恕罪，我家将军年轻，不懂事。况且，我等是爱民的官军，绝不乱碰有夫之妇，这个请女郎放心。”
康朱皮扯了扯那大胡子的胳膊，再次发声道。王波也赶紧凑到她耳边絮叨几声，让她去准备些干粮，不要在此处胡来，惹事生是。
老板娘后怕地看了一眼康朱皮，赶紧退回屋内，李始之才长出一口气，问康朱皮：“姊......不，你以为，我们现在该如何，在这儿等那些女子把符信送完？”
“为什么要等她们回来？”康朱皮笑了：“你刚才没听到么，她们都是去找乡里的大姓，怎么能让大姓破费太多呢，再说了，哪有让女郎去运货，儿郎坐在此处休息的道理！”
“没错没错，”王波拖着脚，招呼弟兄们再上马：“让乡里大户挑东西送，恐怕弟兄们不满意啊！还是咱们自己拿的好，爱民的官军，绝不多拿！”
义军稍作休整，便离开逆旅再度出发，很快就借助内应，扫荡了范氏坞的外围乡里村落，把正在准备牛马粮食进贡给官军的乡大姓土豪们抓了个齐全。
但是，当王波带着土匪们，兴冲冲地把“土豪”俘虏们用绳子串了，拽回来让康朱皮发落的时候，一直无所谓，十分淡定的康朱皮突然爆发了，指着那些瑟瑟发抖的俘虏吼道：
“你跟我管这叫豪右？以为我以前没种过地，没放过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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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该屋主人赖仲馨，确系著名土豪，平素为富不仁，压迫工农，重租重息，盘剥备至.本地贫苦群众，恨之入骨。着罚筹军饷大洋伍百元。限本日内筹齐，交本部军需处（住东升楼后边老德丰）如逾期不交，即将衣服谷物分给贫民。·
此布
军 长 玉阶
党代表 咏芝
公历一九二九年十月二十三日
——《工农四军打土豪筹款布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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