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本自神农,其于二丘,宜作厥主。始祖献侯,启土辽海,肇有国基,配南北郊。文考德符五运,受天明命,祖于明堂,以配上帝”——宇文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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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实践中每个人,每个派系都有自己的主观能动性,自己不能随机应变就会出大乱子。”
这两句话,是康朱皮总结穿越一年以来成败得出的宝贵经验。
这不,第一句话又应验了。
康朱皮本来算得好好的,后日便可汇合高丹的潘县义军,拔营而走,而天师道军与侯家虽然对康朱皮离去一事各怀心思,但事已至此,他们也没兴趣阻拦,反而对接收几乎完好,防御体系严密,地理位置极佳的鸡鸣山旧坞寨产生了想法。
两家都说后天说要派人来相送,特别是寇静之还着重强调了要送米射勿及他堂妹一些礼品,康朱皮估计,就是为了打感情牌,要在获得康朱皮留下的营寨上抢占先机。
可还没等“主人送客”,新的不速之客就来了。
据斥候汇报,有上百名装备简陋的胡人骑兵,不打乌桓人或官军的旗号,闯过了上谷北面的边墙——守军被义军或歼灭或驱散,早就形同虚设了。1
这些骑兵一入边墙就开始四散抄掠,试图攻击上谷牧民的春牧场,离事发地点最近的乌桓渠帅库翼十分愤怒,已带山民骑兵前往迎击了。
“奇怪,这个时候跑到上谷来?”
听到情报,康朱皮感到一阵讶异,装备简陋,是马匪么?不像,附近的马匪要么投诚,要么被杀,要么早就跑远了,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而且方向也不对,更像是在北面游牧的鲜卑人和塞外乌桓。
但季春大会还在办才对啊!
当时祁种民与上谷祁氏勾结,输粮出关,康朱皮就专门找来部众里牧民出身的心腹问过,谈论春季鲜卑人大举南下入侵的可能,
阿爪和康虎都认为在季春大会开完前,鲜卑人就南下征伐,可能性很低,近些年几乎没有这样的案例,鲜卑人出身的康虎还特意强调,他小时候父亲去抢劫,也很少选春季,“春天抢劫,马的命不要了?春会不去了?”
康朱皮通过总结对话,得出两个推论。
一,是季春大会很重要,几乎决定鲜卑人几个大部落的发展存亡问题,不能不去。首先各部首领大人要汇聚在一起处理案件,解决纠纷,平息各部落的矛盾。其次要在大会前后嫁娶女子,这不是男女双方自由恋爱的事情,政治意义很浓,谁家娶谁家的女儿,男方给多少彩礼,两家部落之前什么关系,既是维护同盟,也是彰显力量,如果彩礼不足,或者中途有人杀出抢亲,或者双方氏族之前关系就不好,还啃反过来激化矛盾,甚至导致整个地区各派系的大混战,大洗牌。不参加季春大会,无疑就放弃通过聚会谋取利益,和许多联盟、仇杀、征战大事上的主动权。
二,春天征战不利于牧民生产。羊群刚出冬牧场,转入春牧场,历经食物缺乏的冬折磨,正是最瘦最弱的时候,马匹产仔亦多在春季,母马历经食物短缺的冬季,又要照顾仔马,也难以长途奔波。牧民不得不在春季投入大量时间精力去照顾虚弱的牧群,也就没了空闲去征战抢掠,若要强行出征,必然马病羊死。
所以游牧者南下一般选择秋季,那时气候凉爽,马匹肥壮,游牧民的骑兵优势可以得到极大的发挥。那些较强力的游牧领袖酋王也可以在夏季动员麾下牧民发动劫掠,但春季极少,因为鲜卑汗与乌桓侯也不能用自己的意志违反经济规律,若是强行出征,牧民羊马病亡,削弱的也是诸胡酋自己的力量。
当时,康朱皮专门派都养检查了缴获的近些年上谷塞防档案,坐实了鲜卑春季不入寇的说法,这才放宽了心,料定鲜卑人就算季春大会后就动员南下,他也早带人马转进了,没什么影响。
而那帮不知道从哪个山沟沟草窝子跑出来的胡虏,听斥候叙述装备与战术,更像是穷得没饭吃的穷牧民强盗。按理说,这些人要么更爱惜马力,不愿春季出来浪费马匹,要么无胆攻击上谷还算坚实的防线,毕竟这里“曾经”有乌桓突骑千余名,边郡守军数千人,根本不是塞北小股马匪团可以觊觎的。
除非他们有情报,知道上谷的防务已经崩溃到任意的小马匪团也可以叩边,要么就是他们的战马不饿,有充足的草料粮秣供应,能在春季发动一次攻击。
事出反常必有妖。
康朱皮不敢轻慢,当即命令其他部队备战,自领百骑去一线观察,看看究竟是哪路神仙,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打搅他的事。
百骑驰骋,旗帜飞扬,康朱皮行进在四野平阔,荒无边际,只有远方崇岭与坡埠的延怀盆地的旷野上,不一会就堵住了“客人们”,他们正与库翼渠帅的乌桓山民交锋,那些人不擅用骑矛,多持弓箭,在百步开外和乌桓山民盘桓对射。
箭来箭往,两边狂呼乱叫,人喊马嘶,好不热闹,中箭的却没有几人。
若有武勇悍战的山民持矛直突,那些人就如遇到大风的云朵一般迅速散开,动作灵巧地如同草原上空的云雀,拉开安全距离后,再用弓箭招呼。
乌桓山民恼怒,也懒得去赶,索性与他们对射。近来康大萨满要走,桓真人和一批年轻力壮,尝到了外面世界甜头,更胆大开放的山民,共计男女百余人决定跟随离开。剩下的人以库翼为首,舍不得家乡的猎场与祖坟,而执意带着缴获物留下来,山民十分固执,一旦认定了某个主意就很难改变,康朱皮就懒得再费口舌劝说了。
留守的山民觉得他们控制着原来平原乌桓贵人们的大片牧场,还有更加充裕的山地猎场,未来的好生活指日可待,也就不想上去与这些“盗匪”死战了,觉得驱散就完事了。
万一冲上去战死了怎么办?这片牧场还没插上界石,撒上鲜血,被多侵扰一下,祖宗也不会怪罪的吧!
两边比赛着摸鱼,战斗热闹而不激烈,但这种情况随着康朱皮的抵达而改变了。1
“康帅,看他们的打法,应该是鲜卑人!”骑从中有归降的乌桓突骑看出端倪,立刻向康朱皮汇报。
听闻此言,康朱皮便把骑矛取下,大喝道:
“鲜卑索虏胆怯,不敢与我等手搏,打败他们易如反掌!听令,拉开队形成一线,径直压过去,冲垮他们!”
康朱皮的骑兵立刻排成一个宽大的正面,各挟长骑矛,从另一个方向朝那些鲜卑人压将过去,激起大股烟尘,势不可挡,逼迫鲜卑人要么分的更散,要么就来堂堂正正地选一边对冲。
之所以采用这样的战术,来源于之前康朱皮调查民俗的成果,许多鲜卑人十分迷信,突出表现之一,就是他们认为粘上敌人的呼气与鲜血极其不吉利,有可能在战后被敌方死者的冤魂厉鬼缠上,轻则得病,重则暴死,甚至在氏族内传播死疫。故鲜卑在搏杀时优先重视弓箭,次用长矛,以便在安全距离上杀敌,较少使用刀剑挥砍,或者大规模冲锋近战。4
若是迫不得已沾染了敌人的血与气,就要在战斗后请萨满做法驱逐敌人的恶灵,为防万一,还要与氏族同伴隔离数日,一人吃住,他人皆不得触碰,以免沾染死气。
当时听到这个段子,康朱皮在感叹迷信力量的时候,灵光一闪,明白了《三国志》里公孙瓒白刃突击,便以几十骑击破数百鲜卑骑这个典故背后可能的民俗学知识。
在这一点上,鲜卑人与乌桓人大为不同,乌桓人虽与鲜卑人大多语言相通,有许多共同的词汇,习俗也类似,但总还是有些区别,特别是居住在汉地的乌桓人,皆以突骑技艺为能事,擅长白刃厮杀,近身搏斗,陷大阵,乱大众,在这种需求下,休说敌人的体液与呼气,自然不会像鲜卑人那样有所忌讳。至于乌桓人敢冲敢打,是不是公孙瓒制服不了乌桓大人丘力居的原因之一,那就不知道了。
民俗学成果成功体现在这次战斗中,鲜卑骑兵们见又来一股新的敌人,从正对的方向杀过来,原本就很离散的阵型变得更松垮,一部分人跑远,对着新来披甲精骑漫射,一部分人被乌桓兵与康朱皮亲兵夹在中间,马匹为了避让,本能地乱跑乱窜,不听骑手指挥,眨眼之间就让主人被冲杀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