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贵族都要在矛尖上插九个农民,天经地义!”2
——贝伦德·冯·特滕博恩,处理上法兰克尼亚农民军时的发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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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朱皮没什么时间搞戏剧,只能留作念想,他忙的很,没空写剧本,有表演天赋的巫师与道人更是任务繁重,不能再承担更多的任务了。
寇家和侯家还是没争出高下,相反关系还因为战利品分配、太守死活等诸多问题,闹得是越来越僵了,康朱皮见这些人实在无可救药,便加速推动转进计划,尽可能引走更多的百姓,刮走尽可能多的物资,为摆脱晋军的追击,去晋廷力量更薄弱的地方建立新的根据地作准备。
之前康朱皮急于公审,便是为了分掉乌桓豪强的牲畜,获得更多的畜力以拉车运货,又维护占领区秩序,颁布义民符,便是为了统计能引走多少百姓。
纸终究包不住火,康朱皮大造四轮车,收集粮食牲畜,整编部众的动作极大,一时间内,上谷诸义军势力便皆知康朱皮要撤。
兵力最强的康朱皮要走,内外各方顿时有了自己打算,先是鸡鸣山本派人心波动,不少人当然不肯背井离乡,特别是那些没有把地契交予康朱皮保管的自耕农,更是舍不得开始春耕不久的土地。1
费了那么多气力,又是犁土,又是挑水灌溉,每亩地还费了不少种子,就这么一走了之,不管了?这不是糟践粮食么。
再说了,去哪啊,往东还是往西啊,是不是去京城过好日子啊?
咱们都是农民,一辈子也就土里刨食,最多去个县城,出乡里都少,最近才跟着康神仙的队伍到处搬粮拿钱,去了郡里很多新鲜地方。
当然,康神仙,康战帅,对咱好,没得说,咱们信得过,他要咱们搬家,肯定是为咱们好,但这没试过的事,没去过的地方,总让大伙心里没个底。
离开故乡,啥时候才能回来啊!
乌桓山民则是另一个大问题,他们更不愿背井离乡,祖宗的坟墓都在大翮山里,猎场也是外祖母的外祖母就传下来的,为了几颗树见方的猎场,各氏族不知道打了多少仗,要跟康朱皮大萨满离开去别的地方?部落老人都觉得不行,但年轻男女却跃跃欲试,毕竟这几个月下山打仗,就得了一堆牛马铁器珠宝布帛等好东西,要是跟着康朱皮继续征战,岂不是能缴获更多东西。
而寇家天师道则极为不满,寇静之正准备挟大胜之威,带手下兵马去围攻居庸关,再破燕入范阳,成就大事业。
“康帅首倡义旗,于延水一战,贼军闻风丧胆,我道神威,震慑幽燕,值此大胜之余,康帅为何反心生胆怯,欲弃坞寨,背道民,让城别走?难道是畏惧居庸关天险,无妨,我必领军三日之内先登关口,斩将夺旗,特请康帅稍壮胆略,晚走几日,与本将军擂鼓助威一阵,在居庸关上再作分别,如何?”3
最不满的人当属寇静之,他以最快的速度送来了挑衅味十足的信件,康朱皮看了信,装作没事样收了起来,并不和手下直说,免得他们一怒之下,就要找天师道军讨个说法,节外生枝,瞎添麻烦。
“天师道军这么搞,算是完了。”
这是康朱皮的唯一感叹,攻克两郡之后,天师道军的现状可以说不容乐观,从上到下的道民皆忙于享乐,一般百姓忙于往自家搬运战利品,各位将军、道士更是衣锦绣,抱美姬,吃猪吃羊吃精粟,无日不欢,无日不乐。
他们要么成日饮酒作乐,自以为在炼气服食,要么讲经制符,误认为下次搏战,还能用此刀枪不入的秘法取得优势。
连那广宁游太守也跟着发了狂病,本就信奉天师道的他看见天师道军势大,堂堂一个二千石居然就这么“投诚”,但他的归顺显然没发挥什么作用,只是宴会时又多了一张吹牛的嘴,念经时又多了个磕头的人。
但就是这样刚起事就文恬武嬉的天师道军,还成天幻想打进燕国,征伐幽州,南下冀州,最后喜迎黄衣王啊不真君降世,建立道士为大臣,专用道法的永恒太平世,如此呓语,简直令康朱皮无话可说。
另一边,侯家则见康朱皮确实要走,不肯在上谷停留,立刻就起了别的心思。他家表面上派来使者,问问康朱皮下一步怎么做,要不要就此招安算了。
若是一定要走,侯家便能送些牛马粮秣来,活生生摆出一副“送瘟神”的姿态,康朱皮看得出来,他们巴不得康朱皮一跑,就完全接管上谷。
暗地里,康朱皮还听县吏说,侯家私下每天都派人去见那几个被俘的太守、县令,洽谈些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实际图谋不轨。
天师道军与侯氏军各怀心思,针锋相对,依旧是两条互不相容路线的激烈斗争,广宁王氏也更倾向于结寨自保,对抛家别业跟着康朱皮一起走的计划不甚感冒。不过他家存了个心眼,没有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朝廷不饶怎么办?便选了些庶子,带着少量部曲私兵,战马器械来投奔康朱皮军。1
唯有盘踞潘县的外乡义军头领高丹,对康朱皮转进的事业是举双手赞成,他也不想留在一个破县城里做没前途的土王,大好江山应该任英雄豪杰驰骋嘛!留在一地有什么意思!而他打听了上谷、广宁的战事后就觉得,“首倡义旗是康帅,大败官军也是康帅”,有今天的事业,全靠康朱皮一人的伟大英明指挥,这证明了一条铁的定律:天师道军,不行,元光道军,行!14
高丹想做英雄,干一番大事业,自然要跟着康帅走,不跟寇静之走了。当然,他在潘县怎么刮地搜脂,闹得民怨沸腾来准备转进,就是另一回事,暂且按下不提了。
“搅吧,搅吧,你们就搅吧,一群目光短浅的家伙,搅得盟友反目,大业毁于一旦,你们就爽快了!但老子才不陪你们送命呢!我看这义军,还得我自己来。”1
面对宛如多头食人魔一般胡闹的各路义军,分崩离析之势已经不可抑制,一直做裱糊匠做到心累的康朱皮,除了发发牢骚之外,还是得想办法止损。
裱糊匠做不得,但也不能让旧日盟友拖后腿,康朱皮便一面把侯家图谋不轨的小报告捅给天师道军,让他们和侯家互相掣肘。又让庞存带着重礼,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去忽悠寇家,让他们不要管康朱皮军的转进事。
王太守应该会成为寇、侯两家争执的焦点,但康朱皮留着他的性命还有用,便安排了带领那队步兵,看好王太守,除了保证他们自身安全外,若情况有变,则立刻裹挟走王太守,不能带走就处死,然后制造失踪假像。1
康朱皮自己也有活干,那就是安抚自家义民,这种关键时刻,人心问题很重要,可不能让队伍散了,就算康朱皮素有威信,队伍中也有不少上谷本地人,比如文家人,坚定地表示康朱皮去哪他们就去哪,康朱皮也不敢在转进问题上掉以轻心。
莫开玩笑,稍有不慎,若有人唱思乡歌曲而引发营啸,上万人的军队都能一夜崩溃。
故此,康朱皮在去留问题上决定还是要引导,而不能让百姓自由选择去留,因为那样除了顾及康朱皮的“良心”之外,并无什么好处,必定有百姓不肯走,而且还会有人随波逐流的跟随前者,一来二去,队伍就散了。
在康朱皮的布置下,先是负责武力的军队和负责思想工作的巫者道人大搞宣誓,在饭前唱军歌之后大搞宣誓,说些令他起鸡皮疙瘩的话。
“誓跟随康帅,为天下先,清除虫鼠,涤荡世道,救护百姓,青史留名,鸱鸮旗所指,虽刀山火海亦不离!”1
连那些喜欢去静室的中老年妇女也被巫师们“发挥主观能动性”地动员起来,在百姓中“贩卖”近乎幻想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在灾荒与兵灾之后变得珍贵,而越是珍贵的东西,百姓就越想紧紧地抱在怀里。
“离了康神仙,还哪找这么好的活神仙,留下来是不是傻?”
“康神仙有那么多牛和犁,要开荒不也是挥挥手就行的事,咱们又没种子又没牛,不跟着他,行么!”
“吃了康帅那么多粮,命都是他给的,咱要讲良心,给康帅干些活咋了?田地康帅又带不走,到时候得了多多的田地,康帅一个人种不了,不还是你们的?”
“官军来了,还不是不管我们死活,到时候税多徭役重,还不如跟康帅走,能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