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泉之南,冬林断影,雪浅如鳞。
一辆青漆马车慢慢驶入营边集市,车轮压过结冰泥泞,发出齿咬般的咯吱声。
赶车的是个身形佝偻的货郎,背上驮着个矮木柜,柜中插满彩绘糖人:
有蛇吞兔,有猴挂藤,也有只展翅的玄鸟——羽翼刻得极细,尾部竟缀着一点红铜粉尘。
集市人稀,但仍有孩童驻足。
陆念北站在米摊后,怀里窝着一条骨瘦如柴的小狼犬。
他眼神冷静,瞳仁微敛,自谢鸢之死后,他己三日未言一语。
只在夜深时摸出骨笛吹《梅雨调》,音细如针,似是吹给另一个世界的亲人听。
货郎靠近时,他的狼犬忽然竖起耳朵,鼻尖一颤。
“孩儿哥,买个糖人嘛?”货郎笑着掏出一枚用蜂蜡封好的糖丸。
放在他摊边,“玄鸟护粮运,吃了能长志气。”
陆念北没动,但那狼犬却低吼一声,猛地扑上。
咬住货郎衣摆,一路撕扯到肩膀,露出藏在袖中未拆封的皮囊。
啪——
那糖丸掉地,碎裂,内里露出半截青铜针管,外皮涂着熟悉的玉粉灰——
硫化蛇纹玉。遇水即溶,三息毙命。
周围一片死寂。
货郎色变,猛地反手拔匕,首取陆念北。
但他身形虽快,未快过那孩子的手。
陆念北半跪着,从狼犬嘴边抄起那己碎的糖丸残壳,猛地一抹。
将剩余的毒糖强塞入刺客嘴中,低声咬牙:“爷爷教我……糖里有刀,要反喂。”
刺客喉头鼓动,下一瞬,咳血倒地,口中泡沫翻涌,胸口的玄鸟刺青显形,褪色如蜕。
苏浅浅赶来时,看到的便是陆念北坐在毒尸旁,双眼通红。
小手依旧死死捏着那截糖管碎屑,掌心己被锋边割出一道血痕。
“这是第几个了?”她问。
“第五个。”陆念北声音哑哑的,“狼狗不吃糖,它比我知道谁心里藏毒。”
她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一方白布,替他包住手:
“别让你爷爷教你的东西,只留下伤口。”
狼犬卧地喘息,一双眼仍死盯着货郎尸身,低低呜咽。
那晚之后,黑泉营中糖食禁售,旧集市连夜拆除,而由叶流苏主持的新分晶塔,在谢鸢火堆余烬上拔地而起。
塔身改用三层构造,下段以碎骨灰砖压炉,中段姒血催油层。
顶端燃蓝晶火,火苗宛如静水,但炽热至极。
纯油首次流出时,宁凡立于塔前,看着那一管清澈如镜的蓝色液体,良久未语。
“用谢鸢的命,换了这滴。”苏浅浅道。
“用全北境的血,还得换更多。”他低声。
她没说话,只将掌心那“执”字的焦痕,按在新铸的铜管上,片刻后。
那一缕金光流转,从焦痕处汇入油中,竟激起一圈涟漪似的火光。
整管火油如被“唤醒”,炽焰沿线而燃,稳如心跳。
“这就是你要的火?”她问。
宁凡看着她的掌心,像是隔着很远的风雪,才答出一句:
“这是我们一起守下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