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东京,三月阴雨绵绵,如同高桥清介此刻的心情。·天′禧~暁*税?网` ?追?罪`辛!漳?踕!桌上的烟灰缸早己堆满,灰白色的余烬中透着一丝猩红,一如他眼底的血丝。一份签着近卫文麿首相和东条英机陆军大臣名字的文件摊开着,上面罗列的条款像一条条冰冷的锁链,缠绕着他极力争取来的“生机”。
东南亚的战报曾带来短暂的、虚假的振奋。正如他所“预言”的,在欧洲列强自顾不暇的真空地带,帝国的太阳旗比预想中更快地插上了缅甸的丛林、泰国的平原。丰富的橡胶、锡矿、石油……这些维系战争机器的血液,正源源不断地从占领区汇集起来。电报如同雪片般飞回东京,汇报着“巨大战果”,每一份都让大本营的参谋们脸上洋溢着狂热与贪婪。
但高桥清介的心,始终悬着。
“战果?那是用帝国的尊严和未来做抵押换来的!”他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最大的难关,恰恰在他最担忧的地方——海上运输线 。美国的太平洋舰队,像一道无形的铜墙铁壁。皇家海军虽在远东式微,但新加坡的阴影犹在。帝国海军那看似庞大的联合舰队,在高桥清介这个穿越者的眼中,充满了致命的缺陷和历史的悲哀注脚。他无数次在绝密会议上陈述:“南下可以,但绝不可招惹美国!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是活下去的时候!”
然而,海军大臣及川古志郎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总是闪烁着对“帝国荣光”的偏执和对“一劳永逸解决美国威胁”的狂热幻想。·辛¨顽· ′ ·鰰_占? ·冕*费^粤_读.他麾下的舰队参谋们,更是将“南进”视为海军证明自身价值、压倒陆军的唯一机会,对高桥清介“避战求和”的主张嗤之以鼻,斥之为“陆军的怯懦”。
谈判桌成了新的战场,比东南亚的丛林更险恶。
与美国人的“极限拉扯”,在高桥清介看来,无异于与虎谋皮。对方清晰地捏住了帝国的命脉——没有安全的航道,东南亚的资源就是画饼充饥。谈判的过程是屈辱的煎熬:代价层层加码,帝国的底线被一退再退。最终达成的“秘密谅解备忘录”内容,让高桥清介签下名字时,手都在微微颤抖:
允许美国在菲律宾基地对帝国(名义上挂第三国旗帜)的特定资源运输船提供(有限且昂贵的)“护航便利”。
部分关键战略物资(如高品质橡胶、部分稀有金属)需以“国际市场价格”优先售予美国指定公司。
在泰国湾指定区域设立“非军事观察点”,实质是美国的监视哨。
……
这哪里是什么海上通路?这是套在帝国脖颈上的绞索,是美国人在用帝国的刀,割帝国的肉来养肥自己!每一笔资源的运出,都伴随着巨大的利益流失和国家尊严的践踏。
消息以最高密级在决策层传开的那一刻,果然如同高桥清介预料的那样,炸开了锅。¨我¨的/书`城` !免!废¢越~毒+
“八嘎!这和出卖帝国有什么区别?!海军呢?帝国的骄傲呢?就这样向米鬼摇尾乞怜了吗?!”陆军内部激进派将领拍案而起,愤怒的矛头首指主导谈判的高桥清介和“软弱”的陆海军高层。 “高桥君!这就是你苦苦追求的‘生路’?让帝国的资源去填饱米国佬的胃口!这是饮鸩止渴!”海军中同样有非主流的“理智派”军官找到他,痛心疾首。他们虽不支持海军大臣的全面开战论,但也无法接受如此屈辱的“交易”。而那些被触及利益的财阀、在东南亚新占领区试图建立私人王国的军官、以及认为帝国应该孤注一掷赌国运的右翼团体,更是蠢蠢欲动。各种不满和阴谋论在暗流中涌动,匿名举报信、冷言冷语、甚至某些部队调动异常的情报,都隐隐指向了这场“丧权辱国”的交易和他高桥清介。
“犬养君,又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吗?”高桥清介看着推门而入、脸色阴沉的秘书犬养健,声音沙哑地问道。犬养健负责替他整理各方情报,是他的耳目。
犬养健将一份密报轻轻放在桌上,声音压得极低:“阁下,‘樱会’(一个极端右翼军人团体)的几个少壮军官昨夜密会,言论极其激烈,指责阁下和东条阁下是‘国贼’,认为东南亚的胜利果实被拱手让人……他们……似乎有意串联海军中某些失意分子。”
高桥清介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心累。
一种深彻骨髓的心累。
他穿越而来,带着超越时代的认知和一丝可悲的责任感。他看到了那条通往深渊的军国主义绝路,看到了东京在燃烧弹下化为焦土的未来,看到了无数士兵和平民在无谓战争中化为枯骨。他殚精竭虑,甚至甘冒奇险动用“义兄”的关系,将帝国这艘注定沉没的巨轮,试图一点点扭转方向,远离那个必将吞噬它的华夏漩涡。他成功了,代价是帝国提前陷入了东南亚的泥潭,但这至少是“可能”有资源续命的泥潭。
可现在呢?
原本按照他的计划,可以让帝国在这场史诗级的战争中存活下来。忍辱负重,换来了资源,却换不来内部的同心协力。海军马鹿(蠢货)们只盯着那点虚幻的“荣耀”,看不到战列舰在航母面前脆弱的未来;陆军马粪(蠢货)们脑子里除了“板载”冲锋就是派系倾轧;那些狂热的少壮派,更是被军国主义的毒液彻底腐蚀了心智,只懂得挥舞着“武士道”的破旗叫嚣着玉碎。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孤独的纤夫,用尽全身力气拖拽着这艘锈迹斑斑、内部还在不断漏水甚至有人试图凿穿船底的破船,逆流而上。前方是看似平静却暗藏更大风暴的美利坚,后方是咆哮着想要将他撕碎的同袍。而他所做的一切“拯救”,在绝大多数人眼里,竟是背叛和耻辱。
“值得吗?”一个声音在他疲惫的脑海里回响。迷茫如同窗外的雨雾,将他紧紧包裹。他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却无法掌控这纷繁复杂的细节和人心。他试图改写悲剧,却发现自己可能只是加速了悲剧,或者换了一种悲剧的方式上演。那份屈辱的“谅解备忘录”,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头。
他拿起桌上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件——一个缴获的、刻着青天白日徽的美制Zippo打火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表面,眼前却仿佛看到华夏战场上,那支装备着前所未见武器的“八路军”,那支他亲手促使其变得更加强大的“靖绥军”,正以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碾碎帝国在龙国的迷梦。又或许,他们未来的目标……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挫败、疲惫、孤独以及对未来的深深迷茫,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他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呛入肺腑,却驱散不了心头的阴霾。
他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雨丝连绵不绝。帝国的命运,如同这阴霾的天空,看不到一丝破晓的微光,而他高桥清介,这个试图扮演“先知”的穿越者,此刻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无力。
“路在何方……”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弥漫着烟味和绝望的办公室空气中。办公室外,隐约传来激昂的口号声,不知又是哪个团体在表达“忠诚”与“热血”。那声音听在高桥耳中,却像是为帝国敲响的丧钟前奏,一声声,沉闷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