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光吝啬地铺洒在野象谷,雨水彻底歇了,但潮湿阴冷的气息反而更加刺骨,混合着浓重不散的血腥与硝烟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w′b/s·z,.¢o*r/g_谷口那片由巨石、泥土和断木组成的废墟前,俘虏们如同受惊的蚁群,在枪口和死亡的威胁下疯狂地挖掘着。手指被尖锐的石块划破,鲜血混着泥浆滴落;有人体力不支瘫倒,立刻会招来看守队员的呵斥甚至枪托的击打,逼着他们重新爬起来,用麻木的双手继续刨挖。绝望的呜咽和粗重的喘息是这片区域唯一的背景音。
陈武站在稍高处,胸前渗血的绷带在灰暗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目。他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眼神锐利如鹰,扫过每一个俘虏的动作。阿龙提着还在散发硝烟的步枪,像一尊怒目金刚在他身边来回巡视,不时发出低沉的呵斥,确保无人敢懈怠。对于林氏而言,这条通道不仅是生路,更是死难兄弟回家的路,不容有失。
坡地上,福伯正带着几个相对伤势较轻的队员,小心翼翼地用缴获的、相对完整的布匹(多是披耶颂护卫行李里的丝绸衣物,此刻也顾不得了)包裹七具阵亡队员的遗体。动作轻柔而肃穆,尽量抹去他们脸上的泥污血渍,整理遗容。每一具被包裹好的遗体,都意味着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就此定格在野象谷的泥泞里。重伤员被安置在几块临时铺开的油布上,由懂草药的队员和两个心细的青年轮流照看,喂些清水,重新包扎渗血的伤口。\求-书¨帮+ `唔+错/内/容_他们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咳嗽声,像钝刀子一样割着所有人的神经。
时间在压抑和血腥中缓慢流逝。日头艰难地爬升,驱散了些许寒意,却无法驱散笼罩谷地的死亡阴影。
“头儿!”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队员快步跑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那个老猎户…他回来了!”
陈武眉头一拧,立刻转身望去。只见衣衫褴褛、满身泥污的老猎户“山猫”正踉跄着从谷外一侧的密林边缘钻出来,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狼狈的队员。山猫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惊魂未定的余悸,大口喘着粗气。
“怎么回事?”陈武迎上去,沉声问道,“发现什么了?”他注意到山猫肩头的衣服被撕开一道口子,渗着血迹。
山猫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浆,声音沙哑急促:“武…武哥!我们…我们摸到谷外大概三西里地,本想看看有没有埋伏或者追兵…结果…结果在林子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谁的尸体?”陈武心头一紧。
“不是我们的人!”山猫连忙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看穿着,像是…像是披耶颂府上的斥候或者传令兵!死得…死得很惨!脖子被咬断了半边,肚子也被掏开了…像是被什么大野兽撕的!血糊糊的,引来了不少苍蝇…”
他身后的一个年轻队员忍不住干呕了一下,显然那景象冲击力太大。?微?趣¢暁¢税¨王^ ¢蕞^新¨彰/截′哽¨薪\筷-
“野兽?”陈武眼神一凛,“看清楚是什么了吗?附近有大型猛兽活动的痕迹?”
山猫努力平复呼吸,摇摇头:“没…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干的。痕迹很乱,雨水冲掉不少。但那尸体…太新鲜了,绝对就是昨晚或者今早才死的!而且…”他顿了顿,脸上惧色更浓,“我们刚靠近想看清楚点,就听到林子深处传来一声…一声很低沉的吼叫,听着…听着不像是老虎豹子,更瘆人!我们不敢多留,赶紧撤回来了!”
陈武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昆赛?不,不可能!他亲眼看着那怪物被十几杆枪近距离轰成了筛子,尸体就在那边泥地里躺着!但山猫描述的尸体惨状和那声瘆人的吼叫…这野象谷深处,难道还有别的未知凶物?还是披耶颂这疯子,不止养了昆赛一个怪物?
这个念头让他脊背一阵发凉。昨夜昆赛带来的恐怖和伤亡还历历在目。
“吼声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陈武追问,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北边!更深的山里!”山猫肯定地指向谷口废墟对面的方向,那片被原始密林覆盖、更显幽暗深邃的山岭。
北边…正是他们来时的大致方向,也是他们必须带着伤员和阵亡兄弟遗体返回的方向!
“头儿,会不会…会不会是昆赛的同伙?或者…这鬼地方还有别的…”阿龙也凑过来,脸色难看,显然也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昨夜昆赛的恐怖战力让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陈武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疑和一丝不安。他不能乱!队伍现在伤兵满营,疲惫不堪,经不起任何意外的冲击。
“不管是什么!”陈武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天亮前必须离开这鬼地方!是野兽也好,是别的什么鬼东西也罢,等我们的人马齐备,再回来清剿!现在,首要任务是打通路,带着活着的兄弟和…和死去的兄弟,回家!”
他凌厉的目光扫向谷口废墟:“阿龙!给我盯紧了!天黑前,路必须通!谁敢偷懒,首接毙了!节省子弹!”
“是!”阿龙眼中凶光一闪,提着枪大步走向俘虏群,吼声如雷,“都他娘的没吃饭吗?给老子用力挖!天黑挖不通,全给你们埋在这当肥料!”
俘虏们的挖掘动作瞬间又加快了几分,绝望的呜咽变成了拼命的嘶吼。
陈武不再看那边,转向福伯:“福伯,重伤员怎么样?”
福伯脸色凝重地摇头:“情况都不太好。有两个一首在发烧说胡话,伤口也肿得厉害…这林子里湿气重,缺医少药,我怕…怕撑不了多久。”
陈武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看着油布下那几个意识模糊、痛苦呻吟的兄弟,又看看坡地上那七具冰冷的遗体,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和更深的愤怒交织着涌上心头。林氏的血,流得太多了!
“想办法!”陈武的声音有些发涩,却异常坚定,“用所有能想到的办法!给他们喂点缴获的烈酒…用干净布条勤换着包扎…抬回去的路上,找最稳当的人,走最平缓的路!告诉他们,给老子撑住!到家就有郎中!”
“明白!”福伯重重点头,转身去安排。
陈武走到坡地边缘,目光越过正在疯狂挖掘的俘虏和那片血腥的废墟,投向北方——山猫所说的,传来瘆人吼声的幽暗山林。密林如墨,层层叠叠,仿佛隐藏着无尽的凶险。山风掠过树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诡谲。
他胸前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昨夜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惊险。披耶颂死了,昆赛也死了,但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以及这神秘野兽的威胁,都让陈武深深意识到,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南洋雨林深处,在通往权力的道路上,每一步都浸染着鲜血,潜藏着致命的危机。
“血债…”陈武低语,声音冰冷得如同山谷里的寒风,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破那北方的幽暗,“…必须用血来偿!不管挡在前面的是人,还是什么魑魅魍魉!”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令人不安的密林,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眼前这残酷的现实中——打通归途,带着活着的和死去的兄弟,离开这地狱般的野象谷。而北方的阴影,如同一根无形的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底,预示着前路绝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