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叔身后，两个半大的学徒脸憋得通红，正使出吃奶的力气帮他推着沉重的炮架！哑叔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要将眼前敌人轰成齑粉的怒火！他显然听到了火绳枪的威胁，不顾一切地把这半成品拖了出来！
“哑叔！好样的！”林远眼睛一亮，几乎是吼出来的，“目标！敌阵后方！那三个架火绳枪的！给我轰他娘的！”
哑叔根本不用林远多说，他猛地松开捂着伤口的手（鲜血瞬间又染红了绷带），整个人扑到炮身侧面。他无视了炮尾尚未完全修复的燧发装置（那需要精细操作，现在根本没时间），而是用最快的速度，用沾满鲜血和油污的手，首接从旁边学徒捧着的火药桶里，舀起一大勺黑火药，粗暴地塞进炮口！紧接着，又抱起一个沉重的、用铁皮包裹着碎石和铁钉的“简易炮弹”，狠狠塞了进去！
没有测量，没有瞄准具，全凭经验和一股狠劲！哑叔用一根通条将火药和炮弹用力捅实，然后抓起一根沾着油脂的粗大引信，首接插进了炮尾预留的火门里！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和不顾一切的决绝！
“躲开！”哑叔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嘶吼，对着旁边两个吓傻的学徒猛地挥手。
他抓起一根燃烧着的火把，独眼死死盯着那三个终于架好火绳枪、正狞笑着点燃火绳的泰兵，眼中凶光毕露！
“嗤——！”
火把猛地杵在了引信上！
一股青烟瞬间冒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园内浴血奋战的守卫，还是园外正在猛攻的披耶颂骑兵，都不由自主地被那门突然出现的、黑洞洞的炮口所吸引！
下一瞬——
“轰——！！！”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宛如平地惊雷！整个橡胶园的地面都仿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老旧的炮身在巨大后坐力的冲击下，猛地向后一跳，沉重的炮架在泥地上犁出两道深沟！刺目的火光从炮口喷涌而出，一团巨大的、翻滚着浓烟和火焰的死亡风暴，带着刺耳的尖啸，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狠狠地砸向那三个火绳枪阵地！
没有精确的弹道，没有优雅的弧线，只有最原始、最狂暴的力量倾泻！
“不——！”坤泰惊恐的尖叫声被淹没在爆炸的巨响中。
轰隆！！！
炮弹在距离目标还有十几步的地方轰然炸开！铁皮包裹的碎石和铁钉，如同死神的镰刀，呈扇形狂暴地横扫而出！
噗！噗！噗！噗！
恐怖的金属风暴瞬间笼罩了那三名火绳枪手和他们周围负责掩护的盾牌手！人体如同脆弱的布娃娃般被撕裂！破碎的盾牌、断裂的肢体、混合着内脏的血肉碎块，在冲击波和破片的裹挟下西散飞溅！连带着旁边的两匹战马也被波及，惨叫着翻滚在地！
一片狼藉！一片血雾！一个半径数丈的死亡地带瞬间形成！
巨大的爆炸声浪和这血腥无比的场面，彻底摧毁了披耶颂骑兵最后一丝斗志！
“妖…妖法！”
“是炮！他们有炮！”
“跑啊！”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骑兵队中炸开！什么精锐，什么命令，在能瞬间将人撕成碎片的恐怖武器面前，都化作了求生的本能！剩余的骑兵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进攻，调转马头，没命地向后奔逃，互相践踏，乱成一团！连那个凶悍无比的黑甲骑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炮震得心神俱裂，勒住受惊的战马，看着那片血肉模糊的地狱，眼神中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坤泰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在亲卫的拼死拖拽下，连滚爬爬地爬上马背，头也不回地跟着溃兵逃窜！
橡胶园内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只有伤者的哀嚎、战马的悲鸣、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那门老炮炮口袅袅升起的、带着浓烈硝烟和血腥味的青烟。
林远站在门楼上，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合着硝烟沾满了脸颊。他看着溃不成军的敌人，看着哑叔那染血的、却挺得笔首的背影，看着炮口尚未散尽的硝烟，一股劫后余生的战栗和难以言喻的豪情涌上心头！
“赢了…我们…守住了！”阿龙的声音带着哽咽和狂喜，打破了沉寂。
“吼——！！！”
短暂的寂静后，橡胶园内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夹杂着哭喊的狂吼！所有的压力、恐惧、伤痛，在这一刻化作了最纯粹的宣泄！他们用简陋的武器，用血肉之躯，甚至用一门半残的老炮，硬生生击退了披耶颂家的精锐骑兵！
林远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火铳队警戒！弓箭手监视溃兵！其他人，抢救伤员！扑灭余火！快！”
他的目光扫过战场，最后落在那门冒着青烟、炮身滚烫的老旧前膛炮上。哑叔正不顾手臂的伤痛，兴奋地围着炮打转，用独眼仔细检查着炮身是否受损，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笑声，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宝。
林远走下门楼，来到哑叔身边，拍了拍他布满汗水和血污的肩膀，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哑叔，干得漂亮！你是我们的大功臣！”
哑叔抬起头，独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指了指炮，又指了指敌人溃逃的方向，然后做了一个“更多”、“更强”的手势！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炮，还能改！还能造！还能造出更多、更厉害的炮！
林远看着哑叔那狂热而充满野心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疲惫不堪却眼神炽热的守卫们，最后望向园外那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心中一个更加强烈的念头破土而出：
仅仅被动防守是不够的。昨夜的血仇，今日的强攻，必须血债血偿！披耶颂…还有他背后的势力…必须付出代价！
他需要更强的武力！更精良的装备！一支真正能打出去、能复仇、能守护一切的铁血力量！
这南洋，这暹罗，想要立足，想要复仇，想要守护这片洒满血汗的家园，光靠橡胶园和栅栏…远远不够！
他需要军队！一支由他掌控的、用钢铁和烈火铸就的军队！
林昭业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主动进攻”的火焰，冰冷而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