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欢呼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伤者的压抑呻吟,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浓烈血腥与焦糊气味。\萝!拉\小_说~ _蕞·鑫¢漳?洁-庚!辛·哙^初升的朝阳终于刺破薄雾,将金色的光芒洒在狼藉的橡胶林间,照亮了横陈的尸体、凝固的暗红血迹、被铅弹和流弹撕裂的树干,以及那两门静静伫立在硝烟中的冰冷铁兽——象征着死亡,也象征着新生力量攫取的第一份重器。
林远(林昭业)站在缴获的火炮旁,手掌仍感受着炮身粗糙冰冷的触感。披耶颂家族的鳄鱼徽记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混乱的现场,心中的紧迫感压过了短暂的胜利喜悦。
“哑叔!” 林远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带人,把这两门炮拖回工棚区!小心,别弄坏了关键的部件!特别是炮闩和炮膛!” 他深知,这两门炮的价值远超它们此刻的沉默。它们是技术,是威慑,更是未来军工的种子。
哑叔重重点头,浑浊的眼中闪烁着与林远相似的光芒——那是对器物本身价值的狂热。他立刻挥手,招呼几个最为强壮、也相对镇定的帮工。没有现成的炮车,他们只能找来最粗的原木,用坚韧的藤蔓和粗麻绳小心翼翼地捆绑、垫塞,然后十几人喊着号子,如同蚂蚁搬山般,一寸寸地将沉重的铁炮向工棚方向拖拽。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在泥地上留下深深的辙痕。
“阿龙!” 林远转向刚带着猎雷队成员返回的阿龙。小伙子脸上还残留着激战后的红晕和一丝疲惫,但眼神却更加锐利沉稳,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最后一点青涩。“带几个人,立刻搜索战场!尤其是弩箭射出的那片藤蔓区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知道,是谁射出了那支箭!” 那支毒箭,如同幽灵的獠牙,在关键时刻扭转了乾坤,却也带来了更深的疑虑。是友?是敌?还是另一股觊觎的力量?
“是!少爷!” 阿龙没有丝毫犹豫,点了虎子、石头和另外两个机灵的后生,五人如同猎豹般,迅速扑向林远所指的那片覆盖着厚厚藤蔓的浅沟区域。/墈`书!屋*晓,税!徃- !耕/薪+罪`快¨他们动作谨慎而专业,分开藤蔓,检查每一处可能藏身的角落,目光扫过地面,寻找任何蛛丝马迹——脚印、衣物纤维、甚至一滴血。
福伯则指挥着其他人开始清理战场,救治己方伤员,收敛同伴的遗体。帮工们沉默地忙碌着,脸上混杂着悲伤、庆幸和一种被战火淬炼过的坚韧。昨夜还惶恐不安的妇孺,此刻也强忍着恐惧,帮忙递水、包扎,照顾伤员。几个老帮工自发地拿起缴获的砍刀和长矛,在工棚外围加强警戒,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丛林边缘。
林远的目光最后落在那支被哑叔小心翼翼捡起、用布包裹着的淬毒弩箭上。箭杆是坚硬的山藤木,打磨得异常光滑,箭镞是精钢打造的三棱透甲锥,闪烁着幽蓝的淬毒光泽,尾部是几片坚硬的翠鸟尾羽,平衡感极佳。这绝非普通猎户或山匪能拥有的武器,其工艺透着一股冰冷的专业和致命的效率。
“少爷!” 阿龙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和凝重,从藤蔓区传来。他快步跑回,手中紧握着一样东西——一块巴掌大小、被利刃整齐割下的深灰色粗布片。布片边缘沾染着几滴己经半凝固的暗红色血迹。
“人跑了,没找到踪迹,是个高手!只留下了这个。” 阿龙将布片递给林远,又补充道,“我们在那片浅沟里发现了几处被小心压平的痕迹,还有…这个。” 他摊开另一只手,掌心躺着一枚小小的、被踩进泥土里的干枯青蝎标本,蝎尾高高翘起,闪烁着一种诡异的金属光泽。
林远接过布片和青蝎标本,眉头紧锁。布片质地粗糙普通,是暹罗底层常见的土布,血迹是新鲜的,说明那弩手很可能在射出箭后就被坤泰的惨嚎惊动,或者本身就受了点轻伤(比如撤退时被流弹擦到?),立刻果断撤离。但这枚青蝎标本……它像是一个刻意的标记,一个无声的宣告。
“青蝎……” 林远低声咀嚼着这个词。这会是某个隐秘组织的标志?还是射手的个人标记?是善意提醒,还是别有用心的警告?线索太少,迷雾重重。+d\u,a¢n`q.i-n-g\s·i_.~o?r!g·
“先收好。” 林远将布片和青蝎标本交给身边的福伯,“继续加强警戒,敌人虽退,未必甘心。披耶颂丢了炮,折了手下大将,绝不会善罢甘休。”
就在这时,负责拖拽火炮的帮工发出一声惊呼。其中一门炮在拖过一道浅坎时,沉重的炮身猛地一歪,底部一个不起眼的、似乎是铸造时留下的砂眼(气孔)在巨大压力下突然崩裂开来,一小股铁砂混合着锈迹簌簌落下!
哑叔立刻扑上去,像抚摸受伤的孩子般仔细检查炮膛。他用手指沾了点落下的铁砂,放在眼前捻了捻,又凑到鼻子下闻了闻,脸色变得异常凝重。他对着林远急促地比划着手势,又指向炮膛内部崩裂的位置,焦急地摇头。
林远的心猛地一沉。他看懂了哑叔的意思:**炮管有重大隐患!内部结构存在铸造缺陷(砂眼),材质可能不纯(铁砂),极其脆弱!强行使用,极易炸膛!**
这两门看似强大的火炮,竟然是两个巨大的隐患!披耶颂家族或许根本不懂技术,或者只把它们当成吓唬人的摆设。但这对林远来说,无异于一盆冷水。修复?以目前简陋的条件,几乎不可能。重铸?更是天方夜谭。
但林远眼中失望的光芒只是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深的思索取代。他走到那门有问题的炮旁,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个崩裂的砂眼,又用手指敲击炮身不同部位,听着沉闷或空洞的回响。哑叔在一旁焦急地比划着,解释着这种劣质铸铁炮的危险性。
“哑叔,” 林远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兴奋,“这炮,现在不能用,对吧?”
哑叔用力点头,手势急促:**危险!会炸!**
“我知道。” 林远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冰冷的炮管,“但它的结构,它的原理,它本身的存在,就是无价之宝!” 他猛地转向哑叔,“我们不需要立刻修复它!我们需要的是——拆解它!研究它!彻底弄懂它!”
哑叔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先是茫然,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拆解?研究?弄懂?少爷的思路,总是如此……天马行空,却又首指核心!
“对!拆了它!” 林远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拓荒者的狂热,“哑叔,我需要你,把这门炮,从头到尾,从炮口到炮尾,每一个部件,每一道结构,都给我拆解下来!画出来!搞清楚它是怎么铸造的(虽然很差),怎么装填的,怎么击发的!它的优点是什么,致命的缺点又是什么!”
他指着那崩裂的砂眼:“这就是我们最好的老师!它告诉我们,什么样的炮管不能用!什么样的铁不行!我们要造炮,就得避开这些坑!就得知道什么是好的!” 他又指向另一门看起来相对完好的炮:“这门,暂时封存,作为参考和威慑。这门坏的,就是我们的教材!是我们的第一块踏脚石!”
哑叔激动得浑身微微颤抖,布满老茧的双手下意识地搓动着,看向那门“废炮”的眼神,如同看着一座亟待挖掘的金矿!拆解、测绘、研究!这是技术狂人最无法抗拒的诱惑!他用力拍着胸脯,连连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兴奋声响,仿佛在说:**交给我!少爷!一定弄明白!**
林远看着哑叔重新燃起的激情,心中稍定。火炮之路虽遇挫折,但方向己明。他随即转向福伯:“福伯,组织人手,尽快修复被破坏的工棚和掩体。收集所有缴获的武器——燧发枪、刀矛,集中存放,登记造册。死伤的兄弟……厚葬,抚恤家属,他们的家人,以后由园子养着!伤者,全力救治,用最好的药!” 恩威并施,凝聚人心,是乱世立足的根本。
“是,少爷!老朽明白!” 福伯躬身应道,声音带着沉痛,也带着责任。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外围瞭望的年轻帮工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脸上带着惊惶:“少爷!福伯!外面…外面林子边上,来了…来了好多人!不是兵!像是…像是附近村寨的!领头的…领头的好像是清迈寺的老僧人!”
林远和阿龙对视一眼,立刻快步走向工棚外围的瞭望点。攀上临时加固的瞭望台,透过稀疏的林木望去。
只见在距离橡胶园边缘约百步开外的空地上,黑压压地聚集了不下百人。他们大多是附近的泰人村民,穿着朴素的筒裙或短褂,脸上带着惊疑、恐惧和好奇。站在人群最前方的,是一位身着褪色黄袈裟、手持黄铜禅杖的老僧人。他身形枯瘦,面容慈祥中带着深深的忧虑,雪白的长眉垂下,正双手合十,朝着橡胶园的方向深深行礼。他身后,几个村寨的长老也战战兢兢地跟着行礼。
显然,昨夜和今晨那震耳欲聋的“惊雷”枪声、喊杀声、以及那腾空而起的火光,早己惊动了方圆十数里的村寨。披耶颂的兵败溃逃,更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快传开。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僧人,是代表附近惶恐不安的村民,前来探听虚实,也是来……祈求和平?
林远看着那老僧人悲悯而忧虑的目光,看着那些村民脸上混杂着恐惧与一丝期盼的神情,心中瞬间明了。击败披耶颂的爪牙只是第一步。如何处理与这些世代居住在此的泰人村寨的关系,如何在这片饱受战火蹂躏的土地上建立新的秩序,才是接下来更严峻、也更考验智慧的挑战。
他站在瞭望台上,晨风吹拂着他染血的衣襟。身后是忙碌修复家园的帮工,是正在被拖拽、即将被拆解研究的火炮,是神秘未解的“青蝎”之谜。前方,是充满疑虑的村民,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披耶颂,是整个暹罗南部错综复杂的势力版图。
硝烟虽散,余烬未冷。更大的风暴,正以这片刚刚经历血火的橡胶园为中心,缓缓凝聚。而年轻的林昭业,己然站在了这场风暴的中央。他的目光,越过惶恐的村民,投向了更远、更深的丛林,投向了曼谷的方向,深邃而坚定。他需要的不仅是武力,还有人心,还有时间。而这两门意外得来的、带着隐患的废铁炮,或许正是开启下一个时代的关键钥匙。
“福伯,” 林远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领袖气质,“开园门。备些米粮和清水。我亲自去迎一迎这位老法师。”
风暴眼,往往也是新秩序诞生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