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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人类最深的恐惧源于未知

天津英租界工部局戈登堂二楼,西侧走廊倒数第二间的办公室。!1+3¨y?u?e*d*u_.`c+o¢m!厚重的橡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有雪茄辛辣的香气在凝滞的空气中缓缓盘旋。詹姆士先生深陷在高背皮椅里,指尖夹着的哈瓦那雪茄,烟头明灭,像一只窥视的眼。

王汉彰站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前,身姿笔挺如标枪。宿醉的钝痛仍在太阳穴下隐隐搏动,眼中蛛网般的血丝尚未褪尽。 尽管早晨洗了澡,但一丝若有若无的酒精味道,却仍然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昨天...喝酒了?” 詹姆士抬起眼皮,冰蓝色的瞳孔透过袅袅青烟望过来,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那声音温和,却像冰冷的探针,轻轻刺探着。

每一次站在这间办公室,王汉彰都仿佛置身于一片浓雾之中。 詹姆士那张典型的盎格鲁-撒克逊面孔下,心思如同海河河底的淤泥,深不可测。

他想起不知在哪本杂书上瞥见的一句话:人类最深的恐惧,源于未知。 此刻,这未知的恐惧化身为眼前这个吞吐雪茄的男人。

詹姆士看似实在关心你喝没喝酒,但按照一名老特务的习惯,他是在试探你跟谁在一起喝的酒?喝酒时谈论了什么?最关键的是,他这是在告诉王汉彰,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你最好不要生出什么异样的心思来。

“是的,詹姆士先生。昨天的任务结束之后,我和几个在天津警察训练所时一起受训的同学喝了几杯。”王汉彰下颌线条绷紧了一瞬,喉结微动。

“王,” 詹姆士弹了弹烟灰,仿佛根本并不在乎他在跟谁喝酒,继续说:“在帝国殖民部副大臣沙利文爵士访问期间,你主导破获租界赤党网络,行动迅速,成果显著。租界上下,乃至沙利文爵士本人,都对你的表现印象深刻。警务处决定,”

他顿了顿,目光锁定王汉彰,“为你申请一枚国王警察奖章(King's Police Medal)。-白~马?书·院~ .嶵_辛?蟑¢劫~哽\新^筷`”

“多谢詹姆士先生栽培!” 王汉彰“啪”地立正敬礼,声音洪亮,姿态无可挑剔。

詹姆士满意地微微颔首:“这是你应得的。此次行动,让董事局和警务处看到了特别第三科的价值。”

“ 因此……” 他身体前倾,透出决策者的分量,“租界警务处决定扩充特别第三科。编制暂定三十人。你的任务,是招募可靠、精干的新人。记住……”

他指尖敲了敲桌面,强调,“我们是影子,人数贵精不贵多。招募完毕,名单报我最终核准。”

一股热流瞬间涌上王汉彰心头!扩编!招募权! 这是培植心腹、壮大羽翼的天赐良机!他压下心头的激动,肃然道:“明白!我一定为第三科选拔最顶尖的人才!”

机会稍纵即逝。 王汉彰上前半步,动作自然地从警服下摆内袋取出一个锦囊,小心放在光洁的桌面上。锦囊口松开,露出一只玉质凝润如羊脂,双翼晕染着千年黄沁的汉代玉蝉。 蝉体扁平,头弧目凸,古意盎然。

“詹姆士先生,” 王汉彰声音平稳,“这是昨日搜查袁文会宅邸时发现的证物。登记造册时...不慎遗漏了这一件。劳烦您...代为处置。” 他刻意用了模糊的“处置”。

詹姆士的目光落在玉蝉上,冰蓝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拈起玉蝉,对着窗光细细端详。温润的触感,古老的沁色,精湛的汉八刀工艺...即便在东方,这也是罕见的珍宝,更遑论在伦敦的古董市场。

“王,” 詹姆士嘴角那抹弧度加深了,将玉蝉轻轻拢入手心。¢天~禧/暁¨税′惘^ +毋¢错,内.容,

“看来,你己经...摸到了一些门路。” 他没有说“上缴”,而是拉开抽屉,玉蝉无声地滑入抽屉之中。就听他继续说: “这件‘遗漏品’,我会妥善处理的。”

踏出戈登堂阴冷的大理石门厅,上午十点的阳光有些刺眼。 王汉彰深深吸了一口略带凉意的空气,胸腔里那块压了多日的巨石,似乎随着玉蝉落入抽屉的轻响,悄然挪开了一道缝隙。

詹姆士收下了“心意”,这比任何嘉奖令都更让他安心——这意味着,这位掌控他命运的上司,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祇,而是懂得“规矩”、可以“合作”的凡人。 头顶那片名为“未知”的恐怖阴云,终于透进一丝光亮。

下一步清晰起来: 利用招募权,网罗扩大属于自己的班底,让詹姆士深感离不开他!而招募的目标,或许老头子袁克文能够帮忙。

昨天在扫荡袁文会的豪宅时,王汉彰从他的书房之中,弄出来十几件高古玉器。如何处理这批高古玉? 王汉彰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

詹姆士那只玉蝉是敲门砖,怀里锦盒中的玉器厚礼。 剩下的? 黑市上有的是识货的金主。张广德的情报网、巴彦广的码头势力,哪一处不需要真金白银去浇灌?这年头,没钱,寸步难行!

百宋书藏的朱漆大门前,门房通报后引王汉彰入内。庭院依旧雅致,却莫名透着一股沉寂。 客厅等候时,王汉彰注意到茶几上蒙着一层薄灰,似乎久未认真打理。

约莫十分钟,楼梯传来缓慢的脚步声。袁克文身着深蓝缎面长袍,扶着扶手一步步走下。不过月余未见,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昔日容光焕发的脸庞蒙着一层晦暗的灰败,眼袋深重,步履间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汉彰...来了。” 袁克文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声音沙哑。

王汉彰心头一紧,连忙上前深揖:“师父!给您请安了!您...脸色不大好?”

“无妨,坐吧。” 袁克文摆摆手,在沙发上缓缓坐下,身体微微陷进去,像是浑身没有力气。

王汉彰刚刚落座,就听袁克文开口说道:“汉彰,听说你在英租界里,抓了不少的赤党?”

王汉彰连忙说:“赤党这阵子在英租界内活动频繁,中央巡捕房下令,彻底肃清英租界内的赤党分子。所以…………”

袁克文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敲了敲,半晌,才幽幽叹道:“英国人...的差事,自然要办。只是...汉彰啊,万事留一线。赤党那些人...虽然路数激进些,但终究...心是向着这片土地的...有些时候,能抬手时...且抬手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某种复杂的情绪。

听到袁克文的这几句话,王汉彰眉头皱的更深。老头子不是正在和英国人密谈吗,怎么又替赤党说上话了?难道说老头子……遇到了什么难以逾越的坎儿?

他他正欲开口探询,袁克文却猛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皮沉重地往下坠, 摆摆手:“汉彰啊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就不留你用饭了...过几日中秋...再叙吧...”

眼看师父逐客,王汉彰只得起身。他迅速从怀中掏出那个锦盒,轻轻地放在茶几上:“师父,我最近得了一件古玉,看不出是嘛玩意,特来请您老掌掌眼。”

听到“古玉”,袁克文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微光,强打精神坐首了些。他打开锦盒,一只青玉雕琢、龙首威严、弓身隆起、通体阴刻繁复勾连云纹的带钩映入眼帘。 他伸出微颤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冰凉的玉身和背面的花叶纹钮。

“东汉...龙首青玉带钩...” 袁克文的声音带着行家特有的笃定,却少了往日的热切,“看这规制纹饰...非王侯不能用...好东西...难得的好东西啊...” 他将带钩放回锦盒,抬眼看向王汉彰,目光深不见底:“汉彰...这件玉器...从哪里得来的?”

王汉彰如实相告:“昨日天津保安队突袭南市袁文会老巢,我受英租界巡捕房的安排,也参与了这次行动。在搜捕时...在袁文会书房里发现此物。当时场面混乱...弟子便...先收了起来。” 他省略了“私藏”,但意思己经挑明。

袁克文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虚无的笑意:“呵...你这手气...倒是旺得很。随便一捡...便是这等重器...”

他合上锦盒,推回王汉彰面前,动作带着一种心不在焉的疏离,“既是你的机缘...自己收好吧...”

“师父!” 王汉彰急切说道,“弟子不懂这些,这是专门孝敬您老的!”

袁克文看着王汉彰真挚的脸,沉默片刻,终是喟然一叹, 将锦盒拢到身边:“...罢了,你有此心...为师便收下。” 那语气,竟无多少欣喜,反似承了份沉重的人情。

见师父收下,王汉彰趁势道:“老头子,我还有件事。特别第三科要扩编人手,我想请您……”

话未说完,袁克文己瞥了眼墙上的挂钟,疲惫不堪地再次摆手,打断他:“这件事...你去找你大师兄杨子祥商量,他路子熟。我今天确实有个约会!”

王汉彰只得咽下话头,恭敬告辞。

站在百宋书藏门外,看着袁克文乘坐那辆黑色奔茨轿车绝尘而去。 初秋的阳光照在身上,王汉彰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师父那晦暗的脸色、疲惫的姿态、对赤党反常的态度,都和往常大不一样。

一股浓重的不安,混合着对未知的忧虑,在他胸腔里弥漫开来。 老头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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