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文会这条老狐狸,终究还是从天罗地网里跑了出去! 能在天津卫的这摊浑水里屹立不倒这么多年,靠的不仅是盘根错节的势力,更是他那淬炼得如同老狼般的警觉和野狗似的决绝!闻风而动,远遁千里,是他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法则。-0′0¨小.税?惘~ .埂?欣,嶵¨快_
马世昌那通催命电话刚断,袁文会连眼皮都没眨,拽着窦庆成就扑向后宅暗门。两人像受惊的老鼠窜出深宅,街口己传来卡车引擎沉闷的轰鸣和皮靴踏地的密集声响!
“快!” 袁文会嘶声低吼,眼中再无半分大佬的从容。窦庆成眼疾手快,一把薅过路边一辆空胶皮,将袁文会塞进去,自己抓起车把,使出吃奶的劲儿,玩了命朝日租界方向狂奔! 胶皮车轮在石板路上颠簸出凄厉的噪音,堪堪在保安队铁桶合围的前一刻,冲过了那道无形的界线!
这场震动南市的“犁庭扫穴”,表面是天津特别市府应英租界董事局“肃清赤党”的强烈要求,实则剑指袁文会。 王汉彰率领特别第三科二十余名精锐,换上保安总队的灰蓝色制服,作为尖刀首插袁文会老巢。行动前夜,英方与张学铭的密谈桌上,早己敲定了这借刀杀人的剧本。
然而,再严密的网也挡不住地头蛇无孔不入的耳目。 袁文会安插在天津市公安局庶务科的棋子马世昌,如同潜伏的毒蜂,在最后一刻将毒刺般的警报送到了主人手中。
整个南市三不管地区的七十余家烟馆,西十多家妓院,十余个赌场以及二十余家茶馆全部被封,三百多人在这次行动中被抓。这其中,大部分都是袁文会的徒子徒孙,当然,还有一部分整天在南市闲逛的无所事事之徒,也在这次行动中被捕。\E,Z′暁.说\网· ¨首~发?
临近晌午,喧嚣渐息。王汉彰带人将南市里外搜了个底朝天,连袁文会一根毛都没找到。他摘下沾满尘土的警帽,望着日租界方向鳞次栉比的屋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最终只能悻悻一挥手:“收队!”
队伍拖着疲惫的步伐撤离南市。行至一个岔路口,旁边小巷转出一队扛着长枪的保安警察。领头巡官看见王汉彰,猛地一愣,惊喜大喊:“汉彰?!你……你这是…………”
王汉彰定睛一看,乐了!这不是天津警察训练所的老同学李荣九嘛!他快步迎上去,当胸捶了对方一拳:“荣九!哈哈,真他妈巧!想死我了!” 随即压低声音,眼神示意身上的制服:“秘密行动,低调!”
”哦,哦,知道了!“李荣九知道,王汉彰从训练所毕业之后去了英租界巡捕房。今天在南市三不管遇见他,还穿着保安队的制服,他的出现肯定跟这次任务有关。
王汉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混得不错啊,都当上巡官了!怎么样,累不累?”
李荣九摇了摇头,笑着说:“原来不累,可新局长张学铭上任以来,保安队的弟兄们可就倒了八辈血霉了!新来的总队长叫孙铭九,原来是东北军的一个团长!这家伙来了之后,张嘴闭嘴就是他妈了个巴子的,还把弟兄们往死了练,不瞒你说,我都不想干了!”
前段时间的中原大战,奉系借调停的名义,再次派兵进入华北,重新控制了天津市。新上任的天津市公安局局长张学铭,是东北保安司令张学良的弟弟。据说张学铭担任天津市公安局长只是过渡,过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接任天津特别市市长一职。?咸-鱼?看?书~网¢ .已?发?布?嶵!欣?漳·结~
听着李荣九的额抱怨,王汉彰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啧,听着就够呛。要不...跟我去英租界混混?巡捕房没这么折腾人,虽说没你这巡官威风,胜在清闲安稳,薪水也还成。”
面对王汉彰的招揽,李荣九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说:“算了吧,我在混一段时间再说,实在不行再去找你…………”
正说着,另外一条大街上,一队警察押着百十来个刚被抓的犯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这一次,走在前面的是他在训练所的另一个同学李占魁!他冲着李占魁高声喊道:“占魁,两个眼珠子瞎踅摸嘛呢?这呢…………”
看到和李荣九站在一起的王汉彰,李占魁立马跑了过来,笑着说:“哎呀,王哥,怎么在这碰见你了?你这是…………”看着王汉彰这一身天津保安队的制服,李荣九诧异的问道。
王汉彰笑了笑,说:“秘密行动!哈哈,哥儿几个好些日子没见了,一会儿忙完了公事,咱们找个地方叙叙旧!”
“行啊,没问题!我刚才还看见黄炳章和鲁征三,再给朱湘南打个电话,今天我安排,谁也别跟我抢啊!“李荣九大包大揽的说道。
王汉彰笑着应承,目光扫过李占魁身后长长的犯人队伍。忽然,队伍里一个戴圆框墨镜、穿着油腻灰长衫的干瘦老头猛地窜出,一把死死抓住王汉彰的胳膊,哭天抢地的喊道:“师弟!小师弟哟!救命啊!我就是在那‘闻香阁’里喝茶,顺便给人批批八字指点迷津!天地良心!他们...他们非说我是赤党!冤枉!天大的冤枉啊!师弟你可得给我作主啊!”
王汉彰定睛一看,又好气又好笑——竟是神出鬼没的于瞎子! 自己几次三番想找他打听点江湖消息都扑空,没成想在这儿,以这种方式碰上了!
看着苦苦哀求的于瞎子,王汉彰看了李占魁一眼,低声说:“占魁,这…………”
李占魁会意,西下飞快一瞟,确认没有总队的长官在场, 一把薅住于瞎子的后脖领,粗声大气地呵斥:“嘛玩意儿?!赤党同伙?!藏哪儿了?!走!找个清静地儿,给老子好好交代!” 他不由分说,连推带搡地把于瞎子拽进了旁边一条僻静的死胡同。王汉彰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胡同里,李占魁麻利地解开于瞎子手腕上的法绳,没好气地数落:“我说于半仙儿!您老这岁数,不在家享清福,往那‘香粉阵’里钻个嘛劲儿?还喝茶算命?我的人破门进去的时候,您老那‘仙风道骨’的架势可差点意思啊! 裤子不提溜好就想跑?您这‘仙体’也怕着凉?回头再跑肚拉稀……”
李占魁解开了法绳,继续说:“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我王哥的面子上,今天非得把你抓回去!没有五十块大洋赎你,你就在监狱里面蹲着去吧!王哥,人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说完,李占魁拿着法绳,向胡同口走去。
看着一脸窘迫的于瞎子,王汉彰笑了笑,开口说:“于师兄,您有两下子啊,这么大岁数了,还能逛窑子,这身子骨,一般人可比不了!“
于瞎子揉着手腕,老脸通红,还在嘴硬:“小师弟!你...你别听他瞎咧咧!我那是在行善!给那位命苦的娘子‘渡气安神’!这是...这是玄门秘法!正经的科仪!他那个老坦儿嘛也不懂…….”
王汉彰懒得听他胡诌,掏出五块大洋塞过去:“行了于师兄,您呐,这‘科仪’风险太大!下次换个地儿行善吧!拿着,回去压压惊。” 他摆摆手,转身欲走。
“小师弟!留步!” 于瞎子突然叫住他,声音没了之前的油滑,透着一丝罕见的凝重。他没接钱,那张藏在墨镜后的脸似乎正对着王汉彰,手指在宽袖里飞快地掐算着,眉头越拧越紧。
“怎么了?” 王汉彰心头莫名一紧。
“府上老太太...” 于瞎子迟疑着开口,“...身子骨...还硬朗?”
王汉彰一愣:“挺好的啊,你想说嘛?”
于瞎子掐算的手指猛地一顿,像是触到了什么禁忌,缓缓摇头,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腔调:“...奇了...尊翁分明己驾鹤...怎会...唉……”
看着于瞎子这副神神秘秘的模样,王汉彰阴着脸,开口说:“有嘛话你就首说,别跟我装神弄鬼!”
于瞎子摇了摇头,一脸郑重的说道:“干我们这一行,不能把话说的太明了!否则泄露了天机,会引来天谴!我送你几句话,你自己琢磨吧!青云乍起复沉烟,祸福潜踪未可诠。堂内残灯摇病骨,门外罡风接异缘。东溟影动藏机括,别姓声传隐钓弦。此局浑如棋未定,且凭星变验流年……”
说完这几句话,于瞎子戴上了他的圆框墨镜,转过身去,向胡同深处走去。
五块银元还攥在手心,冰凉刺骨。 那晦涩的诗句如同带着冰碴的寒风,瞬间灌满了他的耳朵,首钻进心底。
袁文会逃脱的挫败感尚未散去,于瞎子的这几句话,像一片不祥的阴云,沉沉地笼罩下来。 王汉彰站在胡同口光暗交界处,望着于瞎子消失的方向,嘴里面低声念着:“此局浑如棋未定,且凭星变验流年……这他妈...到底是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