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休息时，助手递来葡萄糖水，他喝了两口就放下了。胃里像塞了团火，根本容不下任何东西。视线落在手术台旁的时钟上，凌晨四点半——还有两个小时，三玖就要醒了。</p>

他必须在她醒来前赶回病房。</p>

这个念头像根救命稻草，让他重新握紧手术刀。分离粘连的组织时，他的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器械护士都有些跟不上，只能加快递器械的速度，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手术室里格外刺耳。</p>

“丁主任，您慢点，不急……”助手忍不住提醒，看到他额角的冷汗像断线的珠子往下掉。</p>

他没应声，只是加快了缝合的速度。最后一针收尾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晨雾从手术室的窗缝钻进来，带着点凉意，吹得他打了个寒颤。</p>

“结束了。”他摘下口罩，声音沙哑得像砂纸，胸口剧烈起伏着，像刚跑完马拉松。</p>

脱下手术服时，他才发现后背的衬衫已经湿透了，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脊椎形状，像排细小的山峦。护士递来干净的毛巾，他擦了把脸，却擦不掉眼底的疲惫，和药物副作用带来的、不正常的潮红。</p>

“下一台安排在几点？”他问，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p>

“上午十点，丁主任，您至少休息两小时吧？”</p>

“不用。”他摆摆手，往更衣室走，“我去看看3床，然后准备下一台。”</p>

路过病房区时，他脚步顿了顿。三玖的病房就在走廊尽头，窗帘缝隙里透出微光，应该还没醒。他攥紧了口袋里的药瓶，指尖因为用力泛白——再坚持一下，等这几台手术做完，他就能好好陪她了，就能兑现对她的承诺了。</p>

阳光爬上手术室的窗台时，他已经站在了第二台手术的台前。手术刀再次划破皮肤，留下精准的切口，像在命运的画布上，刻下他作为医生的责任，和作为爱人的、隐秘的牺牲。</p>

他不知道这场用药物支撑的“透支”会留下多少后遗症，不知道消瘦的身体需要多久才能恢复，只知道不能停——为了病床上等待的生命，也为了病房里那个等他回去说“早安”的人。</p>

走廊尽头的病房里，三玖翻了个身，摸向身边的位置，空的。她睁开眼，看着窗帘缝隙里的晨光，突然坐起身，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p>

她知道，他又去了。</p>

这个认知让她眼眶发酸，却没像前几天那样掉眼泪。她只是轻轻抚平被角，拿起他放在床头的医学手册，翻到“盐酸哌甲酯”那一页，指尖在“长期使用可能导致……”的字眼上停留了很久，然后，在空白处写下一行字：</p>

“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停药。”</p>

字迹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等着他回来时，一起发芽。</p>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映着他消瘦却挺拔的身影。这场隐秘的支撑，终将在阳光里，等到属于他们的、无需药物的清晨。</p>

这样就很好。</p>

真的，很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