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了。
这个认知比任何敌刃都锋利,轻易剖开他引以为傲的自制。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栖霞山自己不顾安危看着她掉落悬崖后,自己也跟着跳下去时?是她虽然气恼,觉得自己耽误她去江南,还是看他受伤愿意停下歇息一晚时?还是她整夜守着他首到退烧时? 还是她在天域镇与自己以夫妻相称时?
晏颂安抓起水囊浇在头上。冷水顺着锁骨流进衣襟,却浇不灭心头那把火。
他忽然想起以前在军营中瞥见那些将领营帐中偷藏的艳词抄本——"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当时他还嗤之以鼻,现在却连这样的酸诗都不敢想全。
因为她是君。
是掌管生死的女帝,是执剑斩开科场舞弊,不公的君主,是将来说不定要选三宫六院的... 陛下。
"呵。"
晏颂安突然把脸埋进被水囊湿透的掌心。多可笑啊,他能在万军阵前取敌将首级,却不敢承认自己肖想了不该想的人。
月光移过兵器架,照亮他脱力发抖的手臂,晏颂安突然低笑起来,笑着笑着咳出满嘴铁锈味。
"混账东西。"
他忽然一拳砸向地面,疼痛终于让理智回笼。是了,他这样的人,合该死在边关黄沙里,马革裹尸还算是善终。
至于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 就该永远不见天日。
远处传来五更鼓,晏颂安离开演武场,回到住处。他取下梁上悬着的铠甲,一片片为自己覆上。当护心镜扣紧时,所有脆弱都被锁在了铁甲之下。
晨光微熹时,禁军统领晏颂安己立在宫门外。铁甲森寒,眉目肃杀,任谁也看不出——
这具遍体鳞伤的身躯里,藏着怎样汹涌的、不可说的...
妄念。
第三日的贡院,下起了细雨。
君昭临站在至公堂的廊檐下,看着晏颂安在雨中来回巡视的身影。雨水顺着他的铁甲流淌,在青砖地上汇成细小的溪流。
这己经是连续第二天,晏颂安以"维持考场秩序"为由,不曾近前向她行礼了。
午间歇息时,君昭临故意绕道西廊。果然在转角处撞见正在查验号舍的晏颂安。
他见到她,竟像见了鬼似的后退三步,单膝跪地时溅起一片水花。
"臣参见陛下。"
君昭临看着他,他的眼下竟有浓重的青黑。
"晏将军,你..." 君昭临话还没说完,突然……
"报!"一名禁军疾奔而来,"东丙字号舍抓到传递纸条的考生!"
“微臣告退。”
晏颂安如蒙大赦般起身,铠甲碰撞声盖过了君昭临未出口的话。
他行礼告退的姿态标准得像把尺子,转身时披风扫过她的龙袍下摆,快得像是怕被灼伤。
君昭临看着晏颂安慌乱的背影,她意识到了,对方在躲着她,是不是那日邀请他一起用午膳吓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