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寒冬,涔涔汗水不停息地往外释出,谁也争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够了!”
胤禛的声量不大,冷厉低沉的嗓音响彻书房,耳听八方的朝臣们瞬间哑口,等待着皇上的指摘。
“苏培盛。”
胤禛微微侧首,只见苏培盛拿了一叠写满楷书的宣纸,往前走了一步,大声宣读起皇后的条条罪责。
南书房陷入了凝结的气氛中,大家不动声色地交换眼神,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角落里传来难耐的吞咽声,觉察到自己发出动静,又立刻屏息。
这...
皇上废后的心日月昭昭,无人能置夺。
没想到皇后娘娘手段狠辣至极,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难怪皇上正值壮年,膝下子嗣却只小猫三两只。
鬼蜮邪祟在宫中纵横风雨多年,后宫风气乌烟瘴气,皇上登基的短短数载,己经清理过两轮。后宫无嗣出,本就是中宫失责,亦成想会是罪魁祸首呢。
皇嗣一事涉及江山社稷、国之根本,面对这些证据,谁还敢再为皇后说情?
方才那些有利益牵扯开口求情的人,都恨不得像土地公似躲到地底去,唯恐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钱名世文字狱一事还历历在目,真有人贸然开口,只怕会冠上“谋逆之罪”,祸及家族。
尘埃落定,众人散去,他的心里没有觉得片刻轻暇。
凄怆的悲鸣在沉默中发酵,胤禛独自一人居于黑暗之中缄默无言,却仿若能听到发自他灵魂深处的颤栗。
这个时辰,文鸳早己入睡,更深夜露的,他今日下手狠戾,杀了生,不想文鸳和宝宝沾上因果,也不想这些繁杂事扰她心绪。
过度的打击在事后化作钻心的疼痛,不停地冲刷着他的大脑。胤禛头痛欲裂,夙夜难眠,索性呆坐在书房一夜。
他百般思索,始终摸寻不到迷雾中的答案。
明明都是皇额娘生的,为何待他刻薄至此...
他的亲额娘,尊贵的太后娘娘,在其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胤禛骗不了自己。
一个庶女,缺乏嫡母的教导,却精于后院秽事,这么多年不露任何蛛丝马迹?背后必有高人扫尾。
太后深谙此道,出于维护后位和家族利益,容忍皇后在后宫腥风血雨。她为家族、为十西、为舅舅,从未为他着想。
她不爱他,又十分了解他的秉性。知他懒得涉与后宫琐事,只需不触及底线,维持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他便不会过度关注。
她爱十西如心头至宝,明知十西是因为被他撤了“大将军王”的名头,心中不服与身为皇帝的他赌气、反抗才落此下场。
她明知十西在他登基之后依旧不安于此,与旧党多有牵扯;
新皇初上位根基不稳,那群人成为朝堂的附骨之疽,刮骨难治;他们似蝗虫,又似蔓草难以根除。
若叫十西手持军权,几人沆瀣一气,他的境地怕是会雪上加霜,政策、法条的推行亦会愈发寸步难行、无法推广。
他的额娘怨他的时候,可想过他的处境?!
这些年死了那么多皇嗣,那些都是她的皇孙!皇额娘的内心,又何曾有过片刻痛心?!
既然皇额娘不在意皇嗣,想必对孙儿在她心中,举无轻重吧。
“夏刈。”
轻如鸿羽的脚步声落在了胤禛的耳畔。
“奴才在。”
手中的十八子碧玺佛珠顺方向拨弄,清脆的玉珠摩挲碰撞声如仙乐奏起,在寂寥的环境中又显得有些鬼魅。
“我记得,弘春和弘明,踏雪寻梅出游礼寺时,孩童拌嘴发生争吵,推搡拉扯间,好像齐齐跌入了山谷……”
夏刈干脆利落地拱了拱手,雄厚的嗓音回荡在书房里,久久未散。
“奴才记得,确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