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竹艺学院的后山突然冒出片新竹,竹节上竟都带着淡淡的金色纹路,像有人用镇魂珠的碎屑撒过。\0′0¢小~说`网- ′免-费?阅~读?陈砚蹲在竹丛前细看,发现每根竹节的凹槽里都藏着个极小的字,连起来是“四海同春”——是沈砚秋的笔迹,这孩子总爱用竹刀在新竹上刻些念想。
“师傅,您看这竹芽!”林溪举着相机跑过来,镜头对着株刚破土的竹笋,笋尖顶着颗晶莹的露珠,露珠里竟映出座竹楼的影子,和学院的主楼一模一样。
陈砚心里一动,这是竹灵显影了。爷爷的竹篾册里说,只有汇聚了万千念想的地方,竹子才会显影,映出人心底最真的期盼。他让林溪把露珠的照片洗出来,贴在念想墙上,旁边写着“竹知人心”。
没过多久,照片在网上火了。有个旅居海外的老华侨看到照片,特意坐飞机回来,说要在学院捐座“思源亭”,亭柱用两岸的楠竹合抱而成,亭顶铺着竹艺坊编的青瓦,让所有来的人都记得“饮水思源”。
“我爹当年就是坐着竹筏离开大陆的,”老华侨摸着新竹,眼泪掉在竹节上,“他总说,竹筏能载着人走,却载不动心里的根。”
陈砚听得心酸,让沈砚秋设计亭柱的雕刻,把老华侨父亲的故事刻在竹上。沈砚秋连夜画出图样,亭柱上刻着艘竹筏,筏上的人望着大陆的方向,筏尾拖着根长长的竹篾,像根扯不断的线。
开工那天,老华侨带来了包家乡的泥土,撒在亭柱的地基里:“让这竹子喝着家乡的水长大,就不会忘了根。”
陈砚想起后院认养的那些新竹,突然觉得每棵竹子都是个念想的容器,装着游子的乡愁,藏着两岸的牵挂,还有无数人对团圆的期盼。他让徒弟们在每棵竹下埋了小块家乡的泥土,从黑龙江到台湾海峡,从帕米尔高原到东海之滨,让竹根在地下交织,长成片看不见的“中国地图”。
春杏从法国回来时,带了个法国姑娘,叫苏菲,是她的学生,痴迷中国竹艺,非要跟着来学编竹篾。苏菲的中文说得磕磕绊绊,却能准确叫出每种竹的名字,编起竹篮来,手法竟比有些本地徒弟还熟练。
“她第一次见我的竹雕,就说这竹子会说话,”春杏笑着翻译,“说要把这门手艺带回法国,在巴黎建个竹艺馆,让更多人听见中国竹子的声音。”
苏菲举着刚编好的竹蜻蜓,用生硬的中文说:“竹子,世界的。”
陈砚被逗笑了,递给她片镇魂竹的竹心:“带着这个,就像带着整个竹艺坊的念想,走到哪都踏实。”
苏菲把竹心放进贴身的口袋,突然对着竹楼深深鞠了一躬,说要拜陈砚为师。陈砚没立刻答应,只让她先学劈竹——三个月内劈不出“千层篾”,就没资格做陈家的徒弟。
“千层篾”是爷爷的绝技,能把一根竹劈成百张薄如蝉翼的篾片,每张都能透光,却不断不裂。苏菲学得极认真,手上的水泡磨破了又长,缠着布条继续劈,眼里的光比春杏当年还亮。
沈砚秋看着她,感慨地说:“这手艺真像条河,源头在咱这儿,流出去,就成了世界的河。”他最近在整理两岸的竹艺图谱,打算编本《中华竹艺大全》,说要让后人知道,这门手艺有多博大。
入夏时,思源亭落成了。亭柱上的竹筏在阳光下泛着光,筏上人的眼神望着远方,却总也离不开身后的大陆。老华侨剪彩时,特意请了竹艺坊的孩子们来唱童谣,唱的是王婆小时候听的调子:“竹儿青,竹儿长,长到台湾接爹娘……”
歌声飘在竹林里,惊起一群白鹭,在亭上空盘旋,翅膀掠过竹尖,像在给这团圆的日子跳舞。o¨%兰-e*兰ˉ?文?学? £}-最!新e章??节¤o更+新2#?快|(陈砚看着亭下汇聚的人群,有大陆的,有台湾的,有黄皮肤的,有白皮肤的,突然觉得爷爷当年栽下的那三棵楠竹,如今真的长成了片能遮风挡雨的林子。
秋分时,《中华竹艺大全》出版了。沈砚秋带着样书回了趟台湾,在台北举办了签售会,来的人排了三条街,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背着书包的孩子,手里都捧着祖辈传下来的竹器,想让沈砚秋鉴定是不是“陈家手艺”。
“他们不是来买书的,是来认亲的,”沈砚秋在电话里说,声音哽咽,“有个阿姨抱着只竹制的婴儿床,说这是当年她父亲从大陆带来的,床板上刻着‘平安’二字,和您家竹柜上的刻字一模一样。”
陈砚握着电话,望着窗外的思源亭,突然觉得那本大全不只是本书,是座桥,用竹丝搭成的桥,让失散的亲人能顺着桥找到彼此,让断了的念想能借着桥重新连接。
苏菲终于劈出了“千层篾”,薄得能透过篾片看书上的字。陈砚正式收她为徒,给她取了个中文名字叫“苏念竹”,说要让她永远记得,念想如竹,坚韧不拔。
苏念竹拜师那天,特意编了只竹制的地球仪,比皮埃尔带走的那只更精致,竹丝编的经纬线上,每个国家的位置都刻着当地的竹艺特色。“这是我的拜师礼,”她举着地球仪,“竹艺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就像这地球仪,转来转去,终究是一个整体。”
陈砚把地球仪放在博物馆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摆着那本《中华竹艺大全》,还有苏菲带来的法国竹艺图谱。游客们看着这些跨越国界的竹艺,都说这才是真正的“和而不同”。
入冬时,竹艺坊接到个特殊的订单。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来的,要定制一百只竹制的和平鸽,放在纽约总部的大厅里,庆祝世界和平日。陈砚带着两岸的徒弟们一起编,台湾的徒弟刻鸽翅,大陆的徒弟编鸽身,苏念竹则在鸽眼处镶嵌了点镇魂竹的竹灵,让每只鸽子都闪着温润的光。
和平鸽寄走那天,天空飘着雪,像无数白色的羽毛在飞。陈砚站在思源亭前,看着后院的新竹在雪地里挺直腰杆,突然明白爷爷当年为什么要守着祖屋——不是守着一间房,是守着能让念想扎根的土地,守着能让手艺生长的根基。
沈砚秋从台湾打来视频电话,镜头里是台北的竹艺铺,铺子里挂着和竹艺坊一样的灯笼,灯笼上的“守艺”二字,在海峡对岸的灯光下,亮得像两颗心。“师傅,台湾的徒弟们说,明年春天要组团来学‘九转连环篾’,您可得多备点竹篾。”
“备着呢,”陈砚笑着说,“后院的新竹够编百只归燕盒了。”
挂了电话,陈砚往炉子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墙上的世界地图,每个有竹艺坊徒弟的地方,都用红笔圈了出来,像颗颗跳动的星子。他翻开爷爷的竹篾册,最后一页已经写满了字,有他的,有春杏的,有沈砚秋的,还有苏念竹歪歪扭扭的中文签名,密密麻麻的,像片竹林,也像片星空。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竹楼的灯光在雪地里晕开片暖黄,和远处思源亭的灯光连成一片,像条温暖的河,流淌在岁月里。陈砚知道,这故事永远不会结束,就像竹筏永远漂在河上,新竹永远从土里冒出,念想永远在心里生长。而他要做的,就是守着这炉火,守着这片竹,让每个来的人都能找到自己的根,让每个走的人都能带着念想出发,让这门手艺,这方土地,这些牵挂,像竹子一样,一节一节,向着阳光,向着远方,永远生长。¤`*狐?恋}1)文@学¢- )?·已`/)发?布+*最?新]章2,节ea
竹楼的门敞开着,风雪吹进来,却带不走屋里的暖。炉子里的火噼啪作响,像在数着过往的日子,也像在盼着将来的团圆。墙上的镇魂珠闪着光,映出满屋子的竹影,晃得像流水,载着所有的故事,流向更远、更暖的地方。
清明这天,竹艺学院的思源亭前聚了不少人。沈砚秋带着台湾来的学生,正往亭柱上系红绳,每条红绳上都挂着片竹制的祈福牌,牌上写着两岸亲人的名字。苏菲——现在该叫苏念竹了,正举着相机拍照,镜头里,老华侨栽下的那棵楠竹已经长得比亭檐还高,竹节上刻着的“思源”二字,在春雨里泛着温润的光。
“师傅,您看这竹芽!”苏念竹突然指着竹根处,那里冒出颗嫩黄的新芽,顶着透明的雨珠,芽尖竟天然长成个“回”字形状。
陈砚蹲下身细看,心里一动。这是竹灵显形了,比当年露珠里的竹楼影更真切。他想起爷爷竹篾册里的话:“竹性通灵,善解人意,心之所向,形之所现。”看来这棵楠竹,是真把“归乡”二字刻进了骨里。
“得给它起个名,”沈砚秋掏出竹牌,“叫‘归芽’咋样?”
“好,”陈砚点头,“就叫归芽。”他让徒弟取来最细的竹丝,在芽尖周围编了个小小的竹环,环上刻着“此心安处是吾乡”,算是给这棵有灵性的新竹安个家。
雨越下越大,众人躲进竹楼避雨。春杏正给孩子们讲竹艺史,讲到宋代的竹丝灯时,窗外突然传来阵清脆的风铃响——是苏念竹新做的竹制风铃,挂在归芽竹上,铃舌是片极薄的竹簧,风一吹就发出“叮铃”声,像在应和春杏的讲解。
“这风铃里有玄机,”苏念竹笑着展示,“我在竹簧里刻了《诗经》的句子,风大时是‘凯风自南’,风小时是‘棘心夭夭’,都是讲乡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