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的这段时日,醒河成熟了许多呢。”宋有乐念了个水诀,卷去纯白衣衫沾上的灰尘,“按照他以往的做派,恐怕真会怒不可遏地冲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我俩好看。”
李韫玉膝行至她身后,替她整理歪了的发冠。
“真威风啊,宋仙督。”她伸手轻抚玉冠上镀着的金边和宝石,“……哎呀,既然夺了小女子的清白身,可不能对我始乱终弃,丢之不顾呀。”
宋有乐任由她痴痴笑着,趴在她肩上说胡话。只是抬手搭住她的手臂,轻轻摩挲。
这话她俩第一次云雨时,李韫玉就当成调情话拿出来说过。
只是,那时她还不是仙督,甚至连天道司的牧虬官都不是,只是个芝麻大小的见习武官而己。还和宋家置气,被断了盘缠,过得紧巴巴、苦兮兮的。
那时的她,冷僻孤傲,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一见钟情这样的蠢事,居然会发生在她头上。
只一眼便被迷了心窍,巴巴地给李韫玉送钱送物,簪钗宝器送完,连从小戴到大的长命锁都毫不犹豫地当掉了。
后来发现,李韫玉从她这里拿走金银,并不是因为她贪财,而是因为要救助满庙的孤儿时,宋有乐的恻隐之心,便愈发不可收拾了。
她可怜可爱的小玉啊。
“我不会。”她垂眸道,“第一次不会,这一次也不会,永远都不会。”
“小玉,你尽管信任依赖我便是,我绝不辜负你。”
李韫玉没有说话。
也没有狎昵地亲吻面颊。
她只是静静地从背后抱着宋有乐。过了好一会儿,才拍了下她的背,温声道:
“你该回去了,乐乐。”
宋有乐起身,回身抱了抱她。
“再多吃些吧,小玉。”她说,“你还是太瘦了。”
“……好。”
回去的路上,宋有乐碰上了蹲在鱼池边怔怔望着某处的宋醒河。
“醒河,做什么呢?”
她冷不丁出声,吓得宋醒河一个激灵,险些脚一滑,跌进波光粼粼的池水里。
“阿姐——”少年有些恼了,“干嘛鬼鬼祟祟站我身后,吓死个人!”
“抱歉。”宋有乐闷笑一声,“你在看什么呢?”
“……”
“怎么不说话。”
“在看蛇。”宋醒河支支吾吾地回答。
“蛇有什么好看的?”
“……”
宋醒河的表情狰狞了一瞬。
他觉得春夏交替的季节,真是烂透了。万物复苏,随处可见情难自己的动物。他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来看的,只是方才喊完话,脸涨得通红,才跑到水边想要冷静一下。
谁知,竟偶然撞见两条交缠在一起的……青蛇。
流星锤。
为什么。
为什么蛇的那个,是流星锤。怎么想都不对吧!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像是被谁施下了石化咒,首接僵在了湿漉漉的苔藓上。
“没什么好看的。”
迎着姐姐探究的眼神,宋醒河轻咳一声,背过身,用自己的身躯挡住那两条忘我的青蛇,随手扔了颗石子。只一瞬,受惊的青蛇就蜿蜒着爬进茂盛的草丛里,消失不见了。
“只是想着,这附近没有紫竹林,却有竹叶青,感觉有些稀奇而己。”
他的眼睛不自然地左右巡视,很快定格在宋有乐缺了一小片的裙角上。
“咦?”
他歪了歪脑袋,困惑道:“阿姐,你的外衫呢?”
“方才醉了,跌在花丛里擦破了,索性扔了。”这下局促的人成了宋有乐,“回去吧,再晾着那群老东西一会儿,他们怕是要觉得,我是在给下马威了。”
“……好。”
“说起蛇,醒河,你还记不记得,兄长儿时给我们讲的那个志异故事?”
宋醒河一面走一面回想,“是美女蛇的故事么?有一书生在庙里用功读书,某夜纳凉,忽然听见有人叫他名字。一抬头,便看见一张美艳绝伦的脸。他正欲去追,却被庙中的老和尚拦下了。”
“是呢。”宋有乐点点头,“老和尚说,美女蛇会吃回应她的人的肉。书生吓得半死,老和尚却给了他一匣子。夜半风雨骤起,书生吓得两股战战,忽然一道金光飞出,外头骤然平静了。”
宋醒河接续下去:“那金光原是豢养在匣中的飞蜈蚣,专吸蛇的脑髓。”
他扁了扁嘴,小声说道:
“我小时候听这故事时,就觉得这书生蠢得要命。又是色胆包天,敢应一看就怪异的美艳妖怪的声;又是胆小如鼠,只是条不入流的小蛇妖而己,何故怕成这样?它敢来,斩了便是,磋磨那么久……”
宋有乐失笑:“那或许是因为,你还没碰见专治你的美女蛇吧。我在众妙门这些年,见过许多声名显赫的大修士,在降妖除魔时栽了大跟头,更有甚者,丢了性命,便是由于轻敌放浪的缘故。”
宋醒河想起刚刚偷情的仆役,翻了个白眼:“……色令智昏,倒霉自然是活该。”
“美人计的威力就在于,即便知道是诱饵,还是会上钩。”
“……”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此刻,宋醒河的脑袋里渐渐浮现出了李韫玉的脸。
姐弟两人就这般各怀鬼胎,又佯装风平浪静地回宴席去了。
宋有乐此趟归家,未留几日,便因众妙门事务繁忙,速速折返了。
宋醒河送别她,有些失落惆怅地回过身,却倏忽被人扑了满怀,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
“表哥!”
裴怀珠笑靥如花。
宋醒河一怔,连忙环顾西周,发现没有人,才松了口气,连忙推开她,正声呵斥道:
“怀珠,你如今也是大姑娘了,怎能不顾男女大防,就这般——”
“可是,我们小时候就是这般要好的呀?怎的长大了,反倒生疏了?”
裴怀珠漂亮的猫眼睁得溜圆。
“该不会……表哥你是有了心上人?”
“胡扯!”宋醒河连退三步,止不住地摇头,“修道之人,怎可耽于儿女私情!”
“就是就是。”
“怀珠,你得肩负起裴氏的——”
宋醒河说到一半,忽然卡壳了。方才那句话,不是裴怀珠的声音。
机械而缓慢地转过身,才发现李韫玉不知何时来了,正靠在廊柱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不用在意我,我只是路过的仆役。”
她朝裴怀珠行了礼,抱着木盒便要转身离去。
“等等!”宋醒河三步并两步地去追,“李韫玉!你——”
谁知,裴怀珠也跟了上来,颇有些怨念地问:
“表哥,她是谁?你竟然记得她的全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