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聿轻轻摩挲着执在手中的棋子,若有所思。
九弟今岁刚过了十五,就自请离京前往封地。此举无疑是在告知众人,他无意争夺皇位。
九弟擅长骑射,武艺高强,且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诸多皇子里顶出色的一位皇子。平心而言,若九弟真有夺嫡之心,凭九弟的才干和聪慧,并非一点胜算也没有,或许就连父皇的心里,也未尝没起过立九弟为太子的心思。
“可有打听到九弟是何缘故决意去封地么?”
“尚且还未打听到缘故,不过皇上已松了口,允了九皇子此事,听闻九皇子已定下了日子,至多再过半个月便要离京去南边了。”
唐宇心里其实是有些敬佩祁言的,无论祁言是惺惺作态拿封地一事试探皇上也好,还是他当真没有夺嫡的念头也罢,总归是个有魄力的。他摆出无意争夺皇位的姿态,一来可以消除皇上对他的戒心,二来也可免得其他皇子对他下手。
祁聿思虑片刻,落下手中的黑子。
“我那几个皇兄皆虎视眈眈,怎么九弟反倒背道而驰?”
远离京城丶远离父皇,远离皇权。
唐宇嘴角微勾,轻笑了一声:“依在下看来,九皇子不参与夺嫡那便最好,如此,我们也少了一个需要对付和防备的劲敌。”
三皇子和五皇子都不足为患,至于二皇子,其母在后宫虽深得圣宠,可皇上再如何也不至于为了个女人在立储君一事上犯糊涂,二皇子不堪大任,来日若真让二皇子坐上皇位,大好的江山只怕就要毁在他的手里了。
众多皇子中,也唯有九皇子一人,和六皇子不相伯仲。
九皇子不夺嫡,他们的胜算自会更添几成。
两人一时无话,只默默对弈。
唐宇从棋盘上收回目光,擡眸望着祁聿:“夺嫡一战势必万分凶险,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一个不慎就会丢了性命。六皇子,您当真想好了么?”
祁聿面容坚定地回视着他:“自然。”
话音落下,他只觉得阵阵的头晕目眩,视线变得一片模糊,脑袋像是被铁棒用力敲打了一下,当即疼得说不出话来,双手抱住头弓身蜷缩成一团。
唐宇变了脸色,急急起身:“六皇子,六皇子!”
祁聿脑袋仍嗡嗡作响,对唐宇的唤声恍若未觉,神色呆滞地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唐宇回过神来,唤了小岑子进来,小岑子急着要进宫请太医过来看看,唐宇却想着此病来得突兀,若是找了太医过来,恐怕会惊动了宫里的人,倘若被有心之人拿着祁聿的病做文章,于祁聿的夺嫡计划不利,不若去医馆寻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若大夫也治不好,再请太医过来也不迟。
两人一t合计,最后还是按着唐宇的意思,遣了下人去一趟医馆。
大夫背着小医箱步入书房时,祁聿迷茫的眼神已恢覆了些许清明,见书房里来了人,他晃了晃发胀的脑袋,坐直了身子。
大夫替祁聿把了脉,又逐一查看了其他各处:“这位公子身子无碍,以老夫判断,应是情绪波动太大才引发公子身子不适,好生歇息几日便可。”
大夫见自己被人带进了府里,心想着眼前这位气宇轩昂的公子多半就是六皇子了,只是对方一副并不想透露自己身份的样子,是以他也不愿生事,只含糊称对方一声‘公子’。
小岑子兀自有些不放心:“大夫确定公子身子无恙么?
“公子身子康健,不过几位若是不放心,老夫这便开一张药方子,这些药材于身子皆是有益的,公子尽可按照老夫开的药方子调养身子。”
小岑子亲自将大夫送至门外,随后又差了人去外头抓药给主子熬药。
顾忌着祁聿身子不适,唐宇没再跟祁聿议事,劝他早些歇息便退下了。
祁聿在床榻上躺下,睁眼瞧着头顶悬着的流苏,分明是早已看惯了的景物,却使他萌生出一股恐惧来。
大夫说他身子无碍,应是情绪波动太大才犯了头疾。
他处事稳重内敛,何时在旁人面前流露出过什么情绪?这世上他在意的,也唯有那把龙椅。
夺嫡……
思及此,头又开始一抽一抽地发疼,宛如针扎一般。
隐隐间,他还生出一种不大好的预感,自己似是犯下了一个极大的过错,冷汗从额头上滴落下来。
任凭如何细想,他总是想不明白他为何有此种不祥的预感。
难道正如唐宇所言,夺嫡之战本就凶险,一个不慎就可能受伤,更严重些的,甚至还会丢了性命……
***
春去冬来,眨眼间又到了深秋。
深秋时节,四处飘香。
皇上五十大寿将近,小半年前祁聿便已备下了生辰礼,到了生辰当日,他早早收拾妥当,入宫赴宴。
皇上与众人寒暄数句,便正式开宴。
宫宴仍是一贯的花样,年年如此,令人提不起任何兴致。
祁聿敛去眼底的不耐,侧目略略扫了一圈四周,待视线掠过坐在后方的一位姑娘时,他呼吸一滞,眉角几不可见地跳动了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