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柒拾章 晋江独发

过了两日, 淅淅沥沥的雨声停了下来，天际终于放晴，阳光透过窗子浅浅洒进来。

晋宁公主今日如了愿, 在御花园里玩耍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凤鸾宫。一踏入屋内，就瞧见祁聿正坐在桌前扶着额角陷入沈思。

“父皇！”晋宁公主欣喜非常，快步走了过去。

祁聿起身离座, 上前两步伸手将她扶住：“听宫人说你方才去了园子里了？”见她小巧的鼻尖上沁出几滴汗珠子，他掏出锦帕替她拭去汗水，嘴里还不忘问她一句, “可有累着或摔着？”

晋宁公主咯咯笑了起来，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晋宁虚岁都快五岁了，哪会那么笨摔着自己。”她想了想，又道, “何况晋宁有姜年姑姑和茜草姑姑在一旁护着，才不会有事呢。”

祁聿眼睫微颤, 目光不由扫向屋门口处：“你姜年姑姑她人呢？”

他每回过来, 总盼着能多看一眼阿音, 可阿音总避着他，即便偶然遇见了, 过不了片刻阿音就会寻个由头去了别处, 即便被他找了借口将她留下，她也只立在一旁一声不吭，问一句才会答一句。

“姜年姑姑去太医院取药材去了。”

他怅然若失地收回目光, 擡手将晋宁公主的一缕碎发撩到耳后：“晋宁, 父皇问你，你可想要你姜年姑姑一直留在宫里么？”

阿音不愿与他相认便不认罢, 阿音不愿原谅他也无妨，只要阿音肯为了晋宁长长远远地留在宫里，他就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分别三载，他们一家三口是时候团聚在一起了。

晋宁公主歪了歪头看着他：“父皇，那日皇叔说了，让姜年姑姑当晋宁的婶婶，晋宁以后就能时常跟姜年姑姑见面了，晋宁也不用再担心姜年姑姑会丢下晋宁了。”

祁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自虐般地重覆了一遍：“当晋宁的婶婶？！”

晋宁公主靠在他的怀里：“是呢，皇叔说要娶姜年姑姑，让姜年姑姑当晋宁的婶婶。”

祁聿胸口上下起伏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顾及到女儿还在，再如何动怒也不能吓着女儿，他阖了阖眼，勉强才压下心中的愤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从容镇定，可藏在袖中的双手却已悄然紧攥成拳。

他“哼”了一声，冷声道：“你姜年姑姑怎会愿意嫁给齐王？”

如今，他是不愿再唤祁言一声‘九弟’了。

晋宁公主仰起头望着他：“为何不愿？那日皇叔说要娶姜年姑姑，姜年姑姑没有拒绝啊，想来姜年姑姑是愿意嫁给皇叔的罢。”

皇叔人那么好，姜年姑姑嫁给皇叔，应该会过得很幸福吧。

话语飘入耳中，祁聿立时觉得胸膛像是被一把利刃狠狠刺了一刀，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阿音她怎可能愿意嫁给祁言，她是爱着他的，在最艰难最困苦的那些岁月里，都是她陪伴在侧与他一同熬过去的。

阿音和他之间的情分，岂是祁言能比的？

他轻轻抚摸晋宁公主的头发，涩而滞的声线仍微微颤抖着：“晋宁，你不是总叫姜年姑姑娘亲的么，你难道……不希望姜年姑姑当你的娘亲么？”

“父皇，皇叔那日跟晋宁说，晋宁已经有母后了。皇叔还说了，姜年姑姑若是成了晋宁的婶婶，往后晋宁就多一个人疼爱了。父皇，您不觉得这样甚好么？”

祁聿苍白如纸的脸上不见半点血色，眼底透着浓浓的悔意和挣扎。

当初立阮颜兮为继后，他早已为此感到后悔莫及。

是他糊涂，把皇后之位给了旁人。

阿音回来了，那个位子还是她的。

晋宁公主仍自顾自地说道：“晋宁喜欢姜年姑姑，希望姜年姑姑能一直留在晋宁的身边。”

祁聿收回思绪，眼中浮起一丝希冀：“那你就跟姜年姑姑说，让姜年姑姑当你的娘亲，好不好？”

“可晋宁瞧着姜年姑姑并不喜欢父皇啊，若是嫁给父皇，姜年姑姑心里一定会不开心的，晋宁不想看到姜年姑姑心里难过。”

童言无忌，祁聿被她噎得哑口无言，深吸了一口气，才徒劳地分辩道：“父皇曾做错了事，伤了姜年姑姑的心，所以姜年姑姑心里还怨着父皇。父皇已知自己错了，往后必不会再犯糊涂，待哪日姜年姑姑气消了不再怨着父皇了，就会愿意嫁给父皇，当晋宁的娘亲。”

晋宁公主擡起脸看着祁聿：“父皇，您说的是真的么？”

她清澈透亮的眸子令他有一瞬的心虚，他移开视线，神色有些躲闪。

“父皇，您不是一直教晋宁，做人不可强人所难么？那日晋宁都瞧见了，姜年姑姑看到皇叔会笑，晋宁希望姜年姑姑能开开心心的。”

姜年姑姑一点都不喜欢父皇，甚至还像是有点讨厌父皇，每回见了父皇都冷着一张脸，连话也不肯跟父皇多说一句。

姜年姑姑不喜父皇，父皇怎能逼着姜年姑姑呢？

她伸手抱住祁聿的胳膊左右晃了几下：“父皇，你就答应了晋宁罢。姜年姑姑若是当了晋宁的婶婶，晋宁也一样能时常见到姜年姑姑，姜年姑姑跟皇叔也会过得很快乐，这样岂不是最好么？”

祁聿定定地凝视着她那双神似阮颜音的桃花眼，终是他捧在心尖上的女儿，他哪忍心再跟她争辩什么，到了嘴边的话语尽数被他咽了回去。

祁聿失魂落魄地回了御书房，脸上是从未见过的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