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拾贰章 晋江独发
阮颜兮定了定神, 压下纷乱的心思,笑了笑道:“晋宁这般宝贝画像,自是不舍得给任何人多瞧一眼的, 母后懂的。”
晋宁年纪尚幼,说出来的话应当是有几分t可信的。
晋宁不舍得把姐姐的画像给姜年看,姜年却能把姐姐的画得分毫不差,她委实想不明白, 纵然姜年画工再了得,又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姜年进宫时,姐姐已病逝三年, 两人压根就没见过一面,晋宁又跟她父皇一样,都把姐姐的画像当作了宝贝,旁人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只见过一回画像, 却能将画中的女子画得惟妙惟肖,唯有一个可能性才能解释得通——
姜年就是二姐姐阮颜音。
***
姜年蹲在煎药的炉子前, 拿着扇子一下又一下地扇着炉子里的火。
在药谷待了三年, 她凡事习惯亲历亲为, 熬药之事如今于她而言已是驾轻就熟,若换做是几年前那个养尊处优的皇后娘娘, 她怕是连生火都不会, 更遑论给人煎药了。
她并不觉得做这些粗活有什么可委屈的,唯有盯着煎药的每一个步骤,她才能确保无人能在晋宁喝的药里动手脚。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茜草在一旁蹲了下来:“姜年姑姑, 你且歇息去罢,由奴婢来煎药就成。”
姜年侧目:“无妨, 药就快煎好了。”
过了片刻,药已煎好,姜年用帕子包住滚烫的药炉边,将熬好的药慢慢倒入药碗里,茜草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忽而开口道:“其实奴婢看得出来,姜年姑姑是真心待公主,而公主也很是喜欢姜年姑姑。”
自先皇后薨逝后,她就被皇上拨来晋宁公主身边近身伺候,看着公主从牙牙学语的女婴长成如今的模样,公主性子虽好,却并不轻易亲近任何人,唯一的例外便是刚进宫不久的姜年。
姜年神色黯然地望着碗里的汤药:“可我和晋宁终究是缘分浅薄,我早晚都是要离开这个地方的,到时候还请你能好好照料晋宁。”
“你即便不说,奴婢也会好生待公主的。”
姜年冲她温婉一笑:“我知道。”
正因为深知茜草忠心耿耿,所以她当年才敢丢下晋宁,放心地离开这座皇宫。
姜年将药碗放在托盘上端进屋内,茜草留在炉子前略微收拾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倏然一顿。
方才与姜年说话时还不觉得什么,眼下细想了一番,茜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提及晋宁公主的时候总以‘公主’来称呼,而姜年每回提起晋宁公主时,却称她一声‘晋宁’。
奇怪的地方还不止这一处。
前两日公主不慎弄脏了她珍藏的画像,后来还是姜年依样画了一副才将她哄好,公主哭闹的时候她刚好不在屋里,她进屋时,姜年恰好画完了画像,公主破涕为笑,还说姜年绘的画像跟皇上画得毫无二致。
她自小就在阮颜音身边服侍,阮颜音生性活泼,不喜被人束缚,伯爷一心想将她培养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女子,来日便能嫁入高门好提携一下娘家,无奈阮颜音瞧不上眼这些,尽挑着自己喜爱的东西钻研,而那些她不喜的,无论伯爷怎么训斥施压都没用,阮颜音仍我行我素,伯爷逼她习字,她十次倒有七次央求她这个贴身丫鬟替她代劳。
后来阮颜音嫁给了当时还是皇子的祁聿,没了伯爷在一旁盯着,阮颜音愈发随了自己的性子,于琴棋书画方面更加疏懒,怎么高兴怎么来,唯有绘画一事,因着几番在书房里看见祁聿绘画,她一时兴起,说要跟着祁聿学画。
那时候,无论她提什么要求,祁聿就没有不依的,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很用心地教她作画,时日一长,阮颜音倒把他的画工学了个透彻。
此次若非晋宁公主这么说,她都不知姜年还能画出一副一模一样的画像来。
还在王府那会儿,她几次听阮颜音提起过,说祁聿画风独特,和旁人的都大不相同。
若果真如此,那么姜年又是从哪学来的绘画本事呢?
思及此,茜草心中骤然浮现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眼里隐隐有了泪光。
难道是先皇后回来了么?
心里一旦有了猜度,先前不明白的那些事就都一一有了解答。
茜草激动地一夜无眠。
次日,她便开始留意起姜年和公主之间的关系。她越是仔细瞧着,越是猜疑姜年就是先皇后。她自认不是一个对旁人抱有成见的人,在公主身边服侍的这几年,她心中虽不喜阮颜兮入宫当了继后,但她亦不得不承认,在这宫里头,除了皇上,也唯有阮颜兮待晋宁公主还算上心,当继母的能做到这个份上实属不易。
可若是跟姜年这位女医比起来,阮颜兮却又差得远了,姜年待晋宁公主更多了几分真情实意,而晋宁公主也是真心喜欢姜年。
晋宁公主性子豁达,对很多事都不会过多计较,可她却不是一个容易跟人交心的人,几年相处下来,她对阮颜兮这位继母,至今仍是恭敬多于亲昵,但晋宁公主和姜年的关系却很是亲密。
茜草心下懊悔,之前她总疑心姜年会对晋宁公主图谋不轨,言语间难免有些不恭不敬之处,现下想到姜年可能就是她思念了三年的先皇后,哪儿还坐得住,见姜年忙完了手里的事回了她自己屋里,赶忙也跟着追了过去。
她推门进了屋内,姜年正在里面挑拣着药材,见来人是她,以为她有要紧事要商量,遂开口道:“坐下说话罢。”
茜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娘娘!”
姜年动作一顿,故作镇定地将手中的药材搁在一旁,斟酌着该如何否认,茜草已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娘娘,奴婢终于等到您回来了,奴婢死而无憾。”
姜年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起:“地上凉,起来说话罢。”
茜草被她扶着在桌前坐下,眼里盈着水汽,喊了一声‘娘娘’,眼泪就簌簌而落。
姜年替她倒了一杯热茶,跟着坐在一旁,将茶盏朝她面前推了推:“先喝杯茶暖暖身子罢。”
“娘娘,奴婢以为……”她泣不成声,深吸了一口气,才又继续道,“奴婢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您了。”
姜年的心底涌出一丝酸涩,掏出帕子替她拭去眼泪:“傻丫头,别哭了。记住,以后别再这么叫我了。”
茜草强忍着泪意,轻轻点了点头。
此话一出口,她便明白,姜年这是间接承认了自己就是阮颜音。
***
接连几日祁聿都忙着政务,总抽不出空去一趟凤鸾宫看望晋宁公主,但他总归有些放心不下公主。
他合上折子,擡眸吩咐韦公公:“韦严昌,差人去一趟凤鸾宫把晋宁的乳娘叫来。”
韦公公知他是要寻人过来细问晋宁公主的日常起居,安排人去了凤鸾宫,乳娘得知皇上要见她,恐御前失仪,赶忙换了身衣裳,径直来了乾阳宫。
祁聿看着垂首立在跟前的乳娘:“晋宁这几日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