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潜转头看秦萱也白着脸盯他,脸上腾地红了,冷笑道:“那苏家也寻常得很,谁稀罕她那点家产?后来不是分了她最好的院子,拿她当千金般供养着?她自己不要罢了!”
韩知院便转头向窦尚书叹道:“苏小娘子这性子,听着倒是跟苏四郎一般的耿介。”
言语之间,自是认可了苏小娘子的身世。
且沈惟清当着众人说起阿榆受尽凌迫之事,无形之中也将她和那些山匪割裂开来。
往后人们提及阿榆,只会想到这是苏中丞之女,而非匪首之女。
这正是沈惟清得知阿榆身世后,暗中筹谋的算计。
一旁,秦萱突兀地冷笑一声。
“她身世堪怜,却不是谋我秦家人性命的理由!她与裴潜,总有一人是灭我秦家的凶手!”
裴潜愕然,旋即连声道:“萱娘你信我!是罗榆,真的是罗榆领人去的秦家!临山寨好多人都可以证明!而且,她若不是别有居心,秦家出事后,她为何冒充秦家女跑来京城?”
秦萱看向阿榆,叹道:“我也想知道,你冒充我阿姐之名,跑京城来找沈家做甚?听闻,你还和沈郎君订下了婚书?”
阿榆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秦萱这么个大活人兼大证人能活到如今,指不定是因为幕后之人想通过她找出那个秘密,故意留下的性命;
秦藜知道的事显然比秦萱多,身体又远未恢复,绝不能暴露。
而沈惟清背心蓦地有一层冷意掠起,汗意随之而来。
他忽然想起,阿榆的确与他签了婚书,他也的确怕她搞事,连她的小名“阿榆”都写了上去。
因秦家已无直系长辈,阿榆便自己签了婚约,留下的落款是:“秦藜”。
未及顺清思绪,大理寺外的堂鼓又响了。
只响了两声,“咚、咚”,弱而无力。
窦尚书愕了下,正要说话时,那鼓又响了,“咚咚咚咚”,声音极大极有力,雷鸣般拖着嗡嗡的尾音,然后鼓皮破裂的“砰”的一声,鼓声便没了。
衙差快步奔来,回道:“三位上官,门外又、又有人手持状纸,击鼓鸣冤!”
窦尚书见他气色不对,皱眉,“什么人?”
大堂之外,已有女子虚弱却柔韧的声音传来:“民女秦藜,状告昭武校尉之子裴潜,领人屠我秦氏满门,将我秦家一把火……夷为平地。”
最后半句,似从凝噎的嗓子口挤出,声音低而哑,难掩的悲怆和凄厉。
秦藜……
秦萱整个人都绷紧了,慢慢转过身,看向堂外。
裴潜的脸却刷地白了。
他旁敲侧击地打听,确定真正的秦藜从未出现过,随从又确认秦藜奔逃时被梁坊砸伤过,他便估摸着,她应该早就死了。
如今,竟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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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堂外,身着道袍的力微背着秦藜,在凌岳的护持下,快步走了过来。
若不得允准,告状人原不能轻易入堂。
但外面的衙差都知今日情况特殊,又见这戴面具的男子代秦藜击鼓,三四下竟把鼓给击穿了。
骇然之余,半拦半退的,竟容他们进了府门,径奔公堂。
快到公堂时,秦藜从力微后背抬起头,露出苍白的面庞,美丽却虚弱之极。她草草绾着发,额上有碎发垂下,已被汗水濡湿。
秦萱一看到那张脸庞,便失声哭叫道:“阿姐!”
韩知院忙道:“放他们进来!”
衙差忙让到一边,让力微背着秦藜入内。
凌岳抬头看向阿榆,见她眉眼微冷,显然不悦,便歉然一礼,也不入内,快步离去。
他一看裴潜出现,再一看宣娘子竟是秦家的二娘子,便知此事不对劲,惟恐自家小娘子吃亏,立时去了玉泉观。
秦藜虽虚弱,听得阿妹被裴潜诱哄,可能对阿榆不利,哪里坐得住?
但阿榆的本意,自然是不愿秦藜露面的……
力微进了公堂,小心放下秦藜,秦藜却还软得站都站不住。阿榆、秦萱都已抢上前,将她扶住。
秦萱犹自不敢相信,哑声哭道:“是你吗?阿姐,是你吗?不是梦吗?”
秦藜拍拍她的手,虚弱地笑,“不、不是梦。我没事,你也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