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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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深地叹息，平复了心头的痛苦，抬起沉重的头颅，突然对我说：“您不会嫌弃我失礼吧？我真的忍不住了！”面对她的真情流露，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她神情恍惚地告诉我：“伤心的不只是我一个，在颐和园里，和我有着相似经历的人其实并不少。”这让我颇感震惊。难道清代宫廷中，也像明朝那样存在着太监与宫女结为伙伴的现象吗？

明朝时期，宫女一旦进入皇宫，基本上就没有出宫之日，这一点与清朝规定宫女二十五岁前需送出宫嫁人有所不同。因此，在明朝的宫廷中，为了彼此慰藉，太监与宫女结伴共生的情况较为普遍，且宫中对此并不忌讳。例如，天启皇帝的乳母客氏，在丈夫侯二去世后，先后与王国臣和魏忠贤关系密切。据《天启宫词》记载，宫女有“菜户”，如同民间夫妇一般，客氏起初的“菜户”是兵仗局掌印王国臣，王国臣与魏忠贤结为兄弟后，魏忠贤狡猾地与客氏建立了亲密关系。某日深夜，二人因争宠引发冲突，皇帝被惊醒，询问客氏意愿后，第二天魏忠贤便假传圣旨迫使王国臣告病回家，不久王国臣被逼自杀，魏忠贤于是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客氏的“菜户”。这些记载表明，明朝宫廷中太监与宫女结伴共度生活己是公开事实，甚至连皇帝面前都不避讳，并且这种现象还具有悠久的历史传统，称之为“菜户”。然而清代对宫廷管理极为严格，对太监的管控尤为严厉，鲜有相关传闻，今日听老宫女这样说，莫非另有深意？毕竟她身处底层，接触到的也是底层人士，可能了解到一些常人未知的事情。

“风雨过后，一切归于平静”，她继续与我交谈，回忆过往。

“七月七原本是我们最好的节日，上面不限制我们聚会，不分哪个宫苑，不论是宜芸馆（皇后）、望云轩（西格格）、瑾小主和珍小主的侍女，都可以来一起游玩。平日里虽然我们在陪同主人朝见老太后时，乐寿堂的我们并不会仗势欺人，因此各宫苑的宫女们相处融洽。我们会提前晒好水，邀请她们一起来嬉戏。然而，西边的绣工们情况就不同了，她们大多居住在排云殿以西的几排房子里，日常作息时间和我们有所不同，她们中有些人可以在京城有亲友的情况下请假出园探亲，但必须当天往返，不允许在外过夜，而我们则完全没有这样的待遇。她们当中既有旗人，也有因绣工技艺出色而被选送进宫的地方女子，因技艺卓越，往往要在宫中长期服役，无法返回家乡，随着时间流逝，青春不再，婚姻无望，逐渐人老珠黄，为了相互扶持，有些人便选择了与太监共同生活。她们各自都有归属和秘密之处，也因此在七月七日这天，绣工们很少加入我们的聚会。虽然我们在颐和园中的生活比宫里相对宽松，但作为近侍，规矩仍然非常严格，排云殿以西的地方我们是禁止涉足的。听说她们的隐蔽之所多在后山的苏州街一带。当年乾隆皇帝南巡时，看到苏州街巷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回京后便在颐和园后山仿建了一条小街，命名为苏州街。到了老太后时代，这个地方己经颇为冷清，我们从未陪老太后去过那里。可能是由于地理位置偏僻，这里就成了太监与年长绣工秘密生活的所在。既然无人举报，官方也就不过问。这些地方我仅仅是听说，从未亲自前往。听老太监们描述，那地方荒凉异常，鸟鸣啾啾，非寻常人迹所至。我们作为近侍宫女，绝对不允许远离主子，必须随叫随到。即便是奉命外出，也必定两人一组同行，若是到了陌生地方，回来后必用清水照照全身，按照宫中的规矩，如果有妖魔鬼怪附在人身，清水一照就能现出两个影子，鬼怪就会自动离去。这是因为颐和园外有很多坟地，老北京人常说‘城西一带土馒头，城里尽是馒头馅’，这片区域冤魂众多，常有鬼魅附身之说。每次回到宫里，我们都会用水照照自己，这己成为一种习惯，是为了防止带回污秽之物。

“我扯远了，都没说到重点。”她歉意地说道。我回应：“没关系，闲聊也很有意思，正史大家或许还略知一二，而这些闲话反倒鲜为人知呢。”她接着说：“要是真的说起这些闲话来，可真是没个尽头。就说七月的颐和园，与其他月份相比，独具特色。首先，伏天的雨多，雨后地面就会蹦跶着许多小蛤蟆和小蟾蜍，它们个头都像枣子一般大，蟾蜍更是奇形怪状，两道浓重的八字眉，一跃一挪地在地面乱爬，大的甚至能有盘子那么大，让人看了头皮发麻。然而，最令人害怕的还是蛇。有一种通体绿色，头部有红斑的蛇，见到人会慢慢爬走，尚且好些；最可怕的是褐色的蛇，宫里人称它为箭杆子，它不怕人，特别是在七月，饱食之余身体壮硕，一到午前午后，它们就会出来晒太阳，小太监称此为‘晒鳞’，它们会占据台阶下、墙角边，庞大的身躯蜷缩在地上，高昂着头纹丝不动，吓得我们都不敢随意进出。但老太后有令，不准伤害蛇，因为它们被认为是守护园林的，遇到蛇只能请小太监用竹竿驱赶。这让我们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老太后出来时，忽然窜出一条蛇把她吓着，那可是谁也担当不起的责任。尤其是在七月七这个日子，我们更要格外小心。在颐和园中最让人讨厌的事物——无疑是蛇，特别是七月的蛇。甚至在我们午休后回到宿舍门口，也常会有蛇挡道。小太监告诉我们，蛇喜欢躺在炽热的方砖上，就像睡在热炕头上一样舒服。好了，不说这些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