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之后——众人的叹息变成了惊异,他们纷纷追着高易羽的步伐,也一起靠近了钢琴,甚至挡住了身体不便的皇后。直到后者发出严厉的咳嗽,人群才默契的分开,留出位置给她观看。
人群越聚越多,不知是谁传出去的消息,但陆陆续续的,始终有人靠近这房间。
高易羽觉得这挺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首先是打开钢琴盖,琴键以黑白二色在她面前。但在触键之前,她察觉了上面的灰尘。
“请问,有经常调律吗?”她问。
人群小声议论,似乎是想知道调律是什么意思,最后还是一名负责这儿为生的清洁女仆,蚊声回答:“我只知道没什么人使用它。”
人群之中,特等席上的约安妮丝十分兴奋,她很清楚高易羽要展示给钢琴调音了。
但她错了——
“那随便弹弹吧,调音太麻烦了,不好听就不要怪我了。”
吟游诗人的食指,按下了小字组的a键——然后弹了一组三全音,作为标准开局。当然,是在心中默念着敬爱的德利多利女士。既是给她创收,又是测试音准。
其实还不错……
而这段诡异的音程,令听众觉得不适,甚至皇后也皱着眉,觉得这是某种敷衍和造假的把戏。
可——刚刚的三全音有多古怪,接下来她弹奏的一小节开场白,就有多么令听众愉快。
吟游诗人的左手与琴键交流,像是活泼的孩子用羽毛挑逗刚睡醒的猫咪。简单悦耳的大调三和弦,则轻柔的发出呼噜声。
这架钢琴没什么人用,琴键有些发涩,按下去的反馈不太好,也能感觉到里头的琴弦在震动时有种陷入泥沼的浑浊。可这是冬宫所使用的钢琴,并不只是壳子美丽的花哨品,随着每一次音乐的震动,它就多褪去一层身上的锈。
离得最近的首席听众,眼睛瞪大的发现音色怎么越来越好。而且,有种……从干枯的大地之中,冒出嫩芽的感觉。约安妮丝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却隐隐抓住了线索。
但就在约安妮丝的想法成形之前——钢琴声放缓了。
因为吟游诗人闲着的右手,将那银色的乐器,递向了嘴边。
是口琴。
构成口琴的白银与木片,迎来了它们的幸福,因为触碰到了她的唇瓣,感受到了她的呼吸。
高易羽左手按下的钢琴琴键,成了退居幕后的支持者,右手的口琴则随着一次压音,传来清冽如银的鸣响——它是主角。
高易羽没有吝啬装饰音,因为口琴是非常自由的乐器,它会回应演奏者的所有气息。时而是压缩进气的口径,让吸音变得婉转;时而是在喉咙吐出呜咽,让被震动过的气息再次震动簧片,发出色彩斑斓的双重共鸣。
她愉快的演奏着。
不知何时起——约安妮丝发现了一件事。
她所在的地方,不再是那座冬宫,而是……某处被春天眷顾的原野。
这儿曾是荒芜。
但音符成为了种子,成为了雨水,成为了阳光——然后盛放,将荒芜变成了绿意。
不光如此,约安妮丝还听见了鸟鸣,抬起头之后,她见到绒毛厚实的鸟儿飞来这片原野,落在某棵忽然出现——却本就存在的树枝上,用鸟鸣为原野伴奏。可,不光是这只鸟。
还有其他的小动物,狐狸、雪橇犬、紫貂、雪兔……
约安妮丝是唯一觉得不对劲的人,因为,她知道这是什么。
——魔力。
虽然这个词是来到现代,认识了高易羽和德利多利之后才知道的,但在此前的人生之中,她知道一种会伴随演奏而发生的情况——
如果真正的名家竭尽全力,并享受着演奏,那就会用音乐创造一个如梦的新世界出来。
那些音符会编织成崭新的景色,本来的演奏场所则被它们颠覆,这一切都是演奏者的音乐为听众编织的——那不是幻觉,不是奇迹。直到现在,约安妮丝大概明白了……那是用魔力演奏音乐时,会发生的事。
正如现在这样。
高易羽的魔力与音乐相融,编织出了这个世界……
但这个郁郁葱葱的世界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高易羽的演奏到了尽头。
“呼。”
她按下钢琴最右边的键,用那细微而轻柔的最高音,收尾了这场独奏。她的额头有汗水,脸蛋的白皙肌肤上映出血红,看得出意外的疲惫,正调整那不匀敞的呼吸。
但——没人鼓掌。
而是困惑。
刚刚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而且……怎么听众里,还多了这么多小动物啥的。
全程清醒的约安妮丝是唯一的理解者,她见到窗户半开,也见到动物的足印踩了一路。鸟儿落在皇后的权杖上,将它当做枝头。大大小小的动物则聚在一起,因为凑一起暖和。
困惑的当然也不止是人,动物们也十分惊讶,刚刚那是嗅到温暖的植被才被吸引过来的……怎么没了?人类听众也在议论着刚刚的感受,和质疑是谁把动物带进来的。
场面有些混乱——
直到藏在角落的约安妮丝,这么嚷嚷了一声:“上帝啊,东方吟游诗人的音乐宛如魔法!竟然能创造吸引动物的幻境!”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还长得这么好看!”
高易羽自己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全心倾注进了刚刚的演奏里。
——那是即兴演奏。
最近看了很多精彩绝伦的乐谱,约安妮丝的,柴可夫斯基的,她是个真正的音乐爱好者,脑子里总是盘旋那些音符。而这场短暂的即兴演奏,甚至可以说,是她对那些精彩乐谱的借鉴,甚至是分解和弦。
结果没人鼓掌……还乱哄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