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已经疼到麻木,感受不到这些了。
待她好不容易爬到母亲身边,李空青猛然发现母亲的身体居然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她瞬间惊醒了一大半。
李空青忍着身体动作带来的痛楚将母亲翻了个身,正面朝上,去听她的心跳声。
“咚……咚……咚……”
虽然缓慢微小,但好歹还是有的。
李空青虚弱的叹出一口气,她知道自己不能耽误,得赶紧给母亲找郎中。
但是现在她顾好自己都费劲,只能求助于后院的其他仆从。
她费力地在地上爬,沿着走廊一路敲门,低声哀求,期盼着哪怕能有一个人帮忙将母亲抬到屋子里。
可即使她爬遍了整个院子,在这众多的房间里也没有一个愿意开门帮忙的人。
不是沉默不语,就是大声呵斥着让她滚开别死在他门口。
秋季的夜晚气温迅速下降,在后院的树叶上结起一层寒霜。
李空青身上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
虽说是中衣,此时也跟布条差不多了。
几块破碎的布料零零散散的挂在身上,根本无法抵御秋夜的寒冷。
她在地上爬了半晌,又一天没吃饭,还挨了这么久的揍,李空青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
但是正当她准备放弃挣扎认命等死的时候,突然听到母亲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微弱至极,但凡附近有只鸟叫都听不到,但还是如平地惊雷一般炸的李空青猛然惊醒。
她还不能死,至少要先把母亲带到屋子里,不然外面太冷,母亲会生病。
她活动了一下冰冷僵硬的手脚,反复深呼吸几次。
手肘和膝盖早已磨损出血,此时动一下都钻心的疼。
她咬紧牙,拖着一双无法动弹的腿,拼着一口气将自己再次挪到母亲身边。
李空青双手抱住母亲的胳膊,这个姿势让两个手肘承重更多。
生理泪水源源不断的从眼角落下,滴到地上,再被她挪动时伤口撕裂流出的鲜血盖住。
再忍一下,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这么多年来她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忍过去就好了,再苦再痛也马上就会过去。
马上就好了,再坚持一会儿。
终于,她拖着母亲爬到了卧房门口。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好不容易将自己和母亲都拖上那平时像是不存在,此时却高耸如登天梯般的三层矮阶。
等到李空青将母亲移到床边时也耗尽了力气,她把外衣脱下盖在母亲身上,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是死是活一切都等明天再说吧。
外面传来温柔的风声,四周静悄悄地,只有些不知名的昆虫在发出细小的叫声。
身旁的李氏突然睁开了双眼,看向身旁熟睡的李空青。
她用低的快要听不到的声音,充满爱意地对李空青说:
“空青,生辰快乐。”
可惜,这一声祝福李空青没有听到。
正如今天本该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她也没有吃到。
李空青自愈能力相当强,这一点很早她就知道了。
她从小便没少挨打,韩家主的,韩夫人的,韩氏兄妹的,其他家仆的,甚至外面居民的。
至于挨打的理由,没有。
打她似乎不需要什么理由。
一个没爹没妈的野种,就算被李氏收养了不也还是跟孤儿差不多,还是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打死了也没人会说什么。
她去买菜的时候发现菜贩子的钱找少了,她问了一句,那菜贩子便大怒,大喊指责她污人清白,将她打得头破血流。
她以前在前厅擦地,正在收拾一位客人打碎的茶盏,韩家主看到之后突然发了好大的火,连往她脑袋上扔了好几个杯子。
韩氏兄妹更是不用说,心情不好了都要怪她身上的穷味儿臭到他们,将她捆起来好一顿打。
李空青这一觉睡得很沉。
等到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却早早醒来。断掉的胳膊和腿似乎能动了,伤口也差不多愈合了,不再流血。
她赶紧起身,将身旁不知昏迷还是睡着的母亲搬到床上。
然后翻箱倒柜找出一堆碎银,一瘸一拐地从后门跑了出去找郎中。
医馆没那么早开张,她靠着墙边找了个不那么难受的姿势缓缓坐下。
这次的伤实在有些严重,就算她放着自己不治,这点钱也不一定能够母亲的医药费。
如果钱实在不够的话,她就……
她就怎么样?她也不知道。
偷钱抢劫?先不说她这身体状况能偷着谁抢着谁,就算成功了,万一被抓住扭送到韩府上,韩家人肯定无法忍受自己府中出现这么一个污点,到时候自己和母亲连最后一口气肯定都要没了,当众乱棍打死都算轻的。
风险实在太大。
偷药草也不可能。
她对药草知之甚少,虽然母亲有教过她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和,但自己有点伤还没等敷药就痊愈了。
母亲平时摘得药草也都是调理身体用的,这种程度的伤要喝什么药汤,要敷什么药草,她真的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李空青就这么两眼放空的坐在地上。
周围人见她一副浑身是血的样子皆是又好奇又害怕。
有人想上前问问她的情况,却被拉住了,身边的朋友劝道:
“这姑娘坐在医馆附近,一会医馆开了她自己就知道进去了,哪用得着你多管闲事。走走走,别看了别看了。”
于是直到医馆开张都无一人上前。
医馆的伙计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大门拉开,顺便还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刚一睁眼就看到一个满身是血和灰尘的人站在眼前。
“啊啊啊啊啊——!!!”
他吓得惨叫一声,差点当场晕厥魂飞天外。
李空青也被他这一声尖叫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后退一步。
看那个伙计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她赶紧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连在对方衣服留下个血手印也顾不得了。
她焦急地问道:“郎中呢?郎中在哪里??”
她昨日一天没进食没饮水,此时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沙哑。
伙计还没有缓过劲,颤着声音结结巴巴地回道:“郎中……还还还没来……你得……再等……等会儿……”
“那他住在哪里!!”
伙计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飙泪了:“店里有规矩我不能说的啊呜呜呜……”
李空青急得都想砸了这家药馆,但是再急也只能认命等着。
等到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郎中才从街的那头慢悠悠的走来。
李空青没等他晃到店铺门口就直接跑过去,拽着他就往韩府冲。
郎中被她这副模样吓地腿一软。
“啊啊啊啊什么东西??谁??来人啊救命啊——”
伙计远远地在医馆门口喊道:“这姑娘是来找您看病的……”
声音飘出去老远,但郎中好歹是听到了。
他略一定神,这才发现拉着他的人是韩府上的李空青。
平时李氏没少带她来医馆买药,他便记住了这姑娘的模样和名字。
只是这孩子现在这幅好像下一秒就会暴毙身亡的模样实在过于惊悚,郎中觉得她才是最需要躺下治病的。
李空青腿还半残着跑不快,郎中年岁大了腿脚也没那么利索。
二人虽然已经努力在一路狂奔了,但也只是在正午过后才终于赶到后院门口。
李空青刚打算慢下来跟郎中说明一下情况,就突然看到李氏披散着头发站在后门门口处。
双眼无神,目光呆滞,脸色灰白。
李空青心中突然泛起浓重的不安。
她心里想道,今早出门前娘亲的身体状况可不像是恢复到了能从床上爬起来,还走出这么远的状态。
表情也有些不对劲,感觉有点……麻木?
站在李空青身后的郎中正奇怪怎么她突然停下了,话也不说一句,便从身后探头出来。
这一看,他像是受到什么巨大惊吓一般大叫一声,猛地要把胳膊从李空青手里拽出来。
李空青正疑惑他又在鬼叫什么,就看到李氏的身体突然慢慢悬起。
然后她就知道为什么郎中的反应这么奇怪了。
李氏已经死了。
死之前许是挨了顿毒打,她被生生打醒又打死,如此痛苦,以至于死不瞑目。
身体会悬起是因为她的脖子上吊着一根绳子,站在院内的侍卫将她吊起,扮作站在原地的样子。
郎中看到李氏的第一眼便知晓她已死亡,已死之人立在原地这一幕将他吓得差点吐出胆汁来。
而李氏的身后却突然传来韩清越和韩昶武放肆大笑的声音。
李空青大脑一片空白,呆愣着站在原地。
他们在为自己将李氏活活打死感到骄傲。
他们在为自己的新把戏将那蠢郎中和李空青吓得愣在原地而洋洋得意。
他们在从别人的痛苦和死亡中收获快感。
上位者总是会享受自己实行权力的过程。
这种感觉在李空青未来漫长的生涯中亲身体会了无数次。
李空青的眼白慢慢被染成一片漆黑,眼前的世界也霎时变得昏暗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