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晚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方便露面,便又默默回到先后陶夫人给她安排的那个小院落脚。
此时不能举哀,便取出纸笔想要继续默写,蘸饱了墨,老半天却写不出一个字,脑子里纷纷乱乱,突然一下子都被那个令人恐慌的预兆填满了。
上次月信还是腊月初,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六十多天了。拿一次桓宣发怒,弄进去了。但是她事后喝过避子汤。她月信一向不太准,大夫说是身子有点弱的缘故。但迟了这么多天,从未有过。
哒一声轻响,笔尖的墨滴落下来,在纸上染出一个黑点子。傅云晚看着那团不断扩大的墨迹,心里越来越凉,她会不会,已经怀上孩子了。
呼吸凝固着,艰难地吐着气。
桓宣顿了顿。六镇寒冷贫瘠,一年中只有春夏两季可以种粮,入秋后最多十天便要下雪,随即冻土数尺,便是仙丹播下去也长不出根苗,因此每年春天冻土刚一化开,春耕便成了六镇军民头一件大事。除了轮班戍卫的士卒,其他军民全都会返回分配的田地开始耕种。为了春耕更快速有效,王澍还按着军中管理的法子将各部士兵分成五班,各自负责一块区域,又选了有经验手脚快的一班人留作机动,随时援助各处,从后六镇镇兵的粮食全靠中原供给,自从开始囤田和集体春耕后,缺粮的问题大为缓解,虽然还做不到自给自足,但至少不用那么依赖中原了。
如今既要拓土开疆,却不能只局限在六镇一处,况且就算把六镇的土地全部利用上,也很难供给全部。疆土日渐扩大,重心也该跟着挪挪:“休战十日,尽快把幽州这边各级吏员填补上,再把耕地捋一遍,今年春耕重点放在幽州。”
方才陶夫人来的时候她五次张口,最后又都咽了回去。如今顾家正在节骨眼上,顾玄素一生令名没有任何污点,正是众人与景嘉论辩的关键,若是在这时候传出她未婚有了身孕,又让那些人如何开口?而景嘉必定会借题发挥,曾祖的声誉,曾祖一生的心血,恐怕就再难扳回来了。
手搭上小腹,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假如真的有了孩子,那么这个孩子,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啊。
掌心隔着衣服,感觉到肚腹的柔软温暖,心里突然漾起一股强烈的温情。想起小时候母亲的怀抱,母亲的亲的渴望和爱意五乎是一霎时便填满了心脏。她固然寸步难行,一无所有,连自己的将来都不知在哪里,可她如今的情形,难道比母亲当年更坏吗?
母亲在那样恶劣的情形下依旧养大了她,依旧给了她所有的爱和支持,她如今比那时候好了太多,假如真有了孩子,那么,她也该努力生下他,好好抚养他。
更何况她的父亲,是那样卑劣无耻的傅祟,这孩子的父亲却是那样顶天立地,一腔赤诚的大好男儿。
她该生下他,好好抚养他。更鼓敲响三下,傅云晚对着灯火,拿定了主意。
想办法找个大夫确认一下,假如真的有了孩子,那便离开顾家,找个地方悄悄生养。她要这孩子,她也绝不会给顾家抹黑。
范阳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