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熟稔的杜蘅清气阵阵扑入鼻尖,这种亲切得让我无法抗拒的温暖气息让我在眷恋中不由地心软,慢慢地倚到他身畔,低低叹息,“三哥……”
是晚,萧宝溶留宿于安平公主府,我们终于在一场差点刀兵相向的风波后重归于好。
第二日,萧宝溶带我入宫,却将近日的朝中大事一一列出,让我拿主意,瞧模样竟真的打算由我来主政了。
我想起这些日子明里暗里对他的逼迫,不由得有些愧疚,依旧一一和他商议着办理。而他颁下去的圣旨,我也急着传话出去,不得有丝毫违逆。
但我的生活习惯,已大致恢复成萧彦在世时的光景。
大部分时间,我都住在公主府中,只在每日白天入宫来和萧宝溶议事,日暮便回。若实在是天色晚了,这才留宿在蕙风宫中。公主府依旧自成一派,终日门庭若市,朝臣来往,车水马龙,但基本能与皇命保持一致,这才让朝政暂时安稳下来。
端木欢颜明显偏帮萧宝溶,即便我和萧宝溶重归于好,也不再放心他留在我府中,当然更不放心将他送到皇宫去,遂在他当年隐居的东山建了一座极富丽的别院,送给端木老夫人居住。
端木欢颜何等人物?立时明白我的言外之意,当日便向我请辞而去。
我叹息道:“先生,其实阿墨并不舍得你走。”
端木欢颜淡淡而笑,“南朝已是你兄妹的天下,北朝也已是拓跋顼的天下,他是慕容采薇的弟子,我置身事外,才是逍遥之道。”
我一直不明白他和慕容采薇是怎样的关系。当年因慕容采薇救走拓跋轲,我曾一怒派人去刺杀她,见去的高手一去不复返,还要再遣人去时,便是端木欢颜阻止了我。
虽说他的双目因慕容采薇而瞎,但他看来并不恨她,居然还这般维护,真是让人诧异。
懒得细加追究,我厚赐了端木欢颜,令人将他和他母亲一起送回东山故里。
送他的侍卫回来复命时,我问道:“端木先生可曾说什么?”
侍卫答道:“有,端木先生一路都在念叨着同一句话。”
“什么话?”
“天意不可违,天意不可逆。天意不可违,天意不可逆。”
我不懂什么天意不天意,只知要尽可能地保住自己,保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如果听从天意,那我从小就注定是个妖孽了,是不是活该一出世便被溺死或送去当姑子?
萧宝溶听说此事,应该很是不悦,但也不曾说什么,只道:“恩,既然你决定了,那就算了。”
他的身体并不太好,那次着凉后,竟一直不曾恢复,御医说是操劳太过,引发了当年被囚上阳宫时落下的病根,转作了慢性咳疾,必须慢慢调理,方才有望复原。萧宝溶也怕酿成大病,处理完政事后只在颐怀堂静养,妃嫔侍姬,竟是一个不要,但有时会将我留下侍奉。
我心中不安,也就随顺着他的心意,同时不断叫人去觅着良医良药,希望断了他咳疾的病根。
但时势的混乱,着实很难让他静养。
闵边连连吃了败仗,北安郡近半城池被其攻下。我派去准备将宋琛换下的将领虽然留在了那里抗敌保国,宋琛却也没回来。据说主将不肯放了这员得力干将,而宋琛本人也表示,将以国事为重,并写了书信给萧初晴,让她静候其凯旋归来。
我令人重赏了宋琛和初晴郡主,安抚了一番,正和萧宝溶商议着增兵闵边时,定水以东又传来了北魏攻伐的消息。
如今江北大部已落入魏人手中,只有定水以东尚有部分城池仗着城墙坚固、粮草丰足继续死守着。但这一年的仲夏,北魏遣兵攻向定东诸城,显然是打算先将江北完全占据,再徐图江南。
拓跋轲死了,可拓跋轲的雄心壮志和铁血手腕还在;他的弟弟拓跋顼,如愿以偿地继承了他的江山,以及他的野心。
他已是和拓跋轲一般冷酷无情的铁血帝王,一身阴郁的玄色九龙袍,踩着嫣红刺目的鲜血,立于他金黄闪亮的蟠龙椅畔。
太多的死亡和仇恨隔阂在我们之间,我不得不相山上有着最纯净笑容的少年剑客埋入心底,连南浦镇上为我伤心伤情的年轻男子都不敢去回忆。
只有在午夜梦回时,脑海中会忽然清晰勾勒出他俊美的面庞,或温柔,或悲伤,更多的,则是为我所伤后的绝望,每次都会让我心口疼痛得快要失声叫出他的名字。
到底,我们还是成了敌人。
大齐不得不把本来预备增援闵边的部分兵马转向江北,抵御魏军,另从南方征调地方兵马,预备可能的大战。
南朝自永兴末年这五六年来,几乎一直处于战乱之中,早已国库空虚,粮草渐匮,武备不足,兵力大减。
北魏相对要比南朝好些,但拓跋轲几次大败,实力消耗也不小。拓跋顼刚刚即位,在我的预料中,他首先应该安定民心,休养生息,然后才会再次考虑南侵之事。
难道,他是认定南梁比北魏更混乱更脆弱,想险中求胜,趁机将南梁吞并下来?
到初秋时,齐军好容易将闵人赶出北安郡,但依旧在边境僵持;而江北的定东城池,已被吞并了近半。
萧宝溶并不肯放弃,和我商议着,打算再次增兵定东。我知道他不肯让江山在自己手中越发残缺,也竭力调集兵力物力,让他安排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