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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夜无眠,幽馆锁秋心(二)

临近中秋时候,增兵两万已至定东驻扎,北魏却递来国书,约请南朝和谈,说是大魏皇帝陛下约请南朝皇帝萧宝溶或安平长公主,至定东相叙具体事宜。

我想着是拓跋顼在约见,顿时心慌意乱,遂问萧宝溶怎么处理。

萧宝溶的身体略有平复,但气色依旧不太好,白皙得有点透明,眉间郁结着愁意,却拍拍我的头,含笑道:“没事,我去。你只管安守在宁都,静候消息。如果和谈成功固然好;如果他有什么阴谋,或我有什么不测,你不要有所顾忌,即刻立了听风为新帝,好好辅助延续大齐国祚,我便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我心里一跳,良久默然。

萧宝溶却坐到我身侧,修长柔软的手掌缓缓在腹中抚摸,轻叹道:“你年华正盛,怎么至今未曾受孕?我原想……”

他长长叹息,显然深感遗憾。

我明白他的意思。

那次争执后,我们虽然言归于好,可两人间的相处,显然不如以往那般亲密无间,连寻常的言谈都多有顾忌。他不再和我提立我为皇后之事,却依旧让御医为我调理,连和他在一起的膳食都是特别配制的,一心想我早日为他生下皇子来立为太子,用我们共同的骨血来弥补两人间隐约可见的裂痕。

陈王萧听风是萧宝溶长子,萧宝溶对其资质并不是很满意,何况年龄尚幼,并没打算立为储君。但诚如萧宝溶所说,前往江北与魏帝和谈,风云变幻中随时可能有不测之变。拓跋顼如有其兄一半手段,便很可能设下什么圈套,将萧宝溶擒为人质。

萧宝溶当年擒过拓跋顼,甚至让他为此被囚石牢中达七月之久。拓跋顼对他不会容情,而对我……

“三哥,还是我去吧!”我顷刻改变主意,这样和萧宝溶说着。

萧宝溶微一蹙眉,以手掩唇,压抑着低咳,摇头道:“阿墨,你不许去。我没理由让你一个女儿家冒险。”

我笑道:“拓跋顼和我有一段过往,他无论如何不会杀我。如果我当真不慎落到了他的手中,三哥也一定会救我,对不对?”

萧宝溶凝立不动,月白的宽袖却在殿外徐来的秋风中轻轻飘摆,清绝如玉的手腕从袖中露出一截,脉搏处似在剧烈地跳动。

他的眸光也在瞬间转过几回,瞳仁上迷蒙飘荡的雾气让我看不出他平静如水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激烈的心思。

“你还相信三哥?”他忽然这么问我。

我的心底仿佛有了那么一丝犹豫,可口中却是毫不犹豫地答道:“我自然相信三哥。不管什么时候,三哥都不会丢开我不理。”

萧宝溶喉间滚动一下,清颀的身躯踏上前一步,痛楚般呻吟一声,张臂将我拥住。

光洁的面颊贴在他软滑的素色前襟上,微微地凉,却极舒适。但闻他在耳边徐徐道:“我也信阿墨。阿墨不会让三哥失望,希望三哥也不会让阿墨失望。”

阶下数丛菊花开得正好,粉红紫白,长长的瓣垂卷而落,散着极清的淡香,很像当年萧宝溶所住的翠玉轩前精心培育着的那几株。闭上眼,深吸两下,那菊香便和着杜蘅的清香,连同萧宝溶熟悉的温润体息缓缓浸润入肺腑。

而我的心,在那一瞬忽然安妥。

离开宁都那日,萧宝溶一一检点了我的随身物品,亲自将我送出了城,才立定在长亭前,久久伫立着望着马车离去。

寂寞梧桐,荒烟衰草,满目秋色萧索,连天空都是灰白阴沉的。

在那万物萧条中,萧宝溶修长的身形映着高大古老的宁都城池,静静地站着,石青的宫廷常服在秋风里猎猎飘动,渐渐模糊成一纸远远飘动的剪影,优雅静默,清姿如仙。

不日便到了江畔,噬了南北两位帝王性命的牛首山赫然在望。

关河冷落,残照当头,三行两行寒鸦凄叫着从泛着苍黄色的青山掠过。碧水惊秋,黄云凝暮,白草红叶瑟瑟于江滩,凭添无限萧索。

我也不及上山,只令人备了祭品,点三炷香遥祭亡父英灵。

可不知为什么,叩首默念时,没来由地便想起了拓跋顼。不是想起他对我的凌辱或宠爱,不是想起铁血手腕英雄霸气,而是忽然便又记起他顿挫有力走向我的姿态,眼眸映照着大海般的波光,明朗英气;然后便记起他死后手腕垂下,滴溜溜滚落的那只凤纹臂钏。

怔忡良久,我又令人重备了一份祭品,也点了香,向着牛首山的方向浇了三盅清酒,心中默念,愿来世莫相逢,来世莫相恨,来世莫相爱。

那么久的纠缠,也该够了,太够了。

三盅酒毕,江风忽然紧了,乱叶翻飞,沙尘滚滚,一时竟迷了眼,揉出几滴泪水来。

一定只是风迷了眼而已,我又怎可能为这么冷血无情的男子掉一滴泪?何况他说,他对我有那么点若有若无的情意,不过是因为我长得像他少年时看上的什么人罢了。

应该是遥祭之时着了风,给扶上船时,居然有些头疼脑热,像着了凉了。待向榻上卧着时,居然一阵阵的反胃,不断往外泛着酸水。

我随行的从人卫队不少,其中也有大夫,却在另一艘船上。我料着是晕船,只得强撑着,等待过了江,自然恢复过来。

第二日上午下船换车,果然好了些,唤了大夫前来诊断时,他迟疑了良久,望着左近的侍从,支支吾吾,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身边跟着大夫,当然是拔尖的,医术绝对信得过。见他如此推搪,我不由疑惑道:“怎么,我的病不轻么?”

大夫忙陪笑道:“哪里,哪里!公主只是偶感风寒,待微臣开两剂药,发散发散就好。平日多多喝水,多多静卧,也便好了。”

这次小落和小惜却是随侍在身边的,小落嘀咕道:“公主又不是来玩的,哪里能静卧啊?这不还在路上么?”

我疲惫道:“算了,好在这马车睡得还舒服,我就一路先养着吧!”

大夫点头道:“那微臣晚上再来给公主诊脉。”

江北大片土地,已沦入北魏手中,但我们所走的这条路,尚有齐军一路接应,直达定东的长定城,那座将用于南北两朝和谈的城池。

长定城早由当日征西军一支的大将百里骏负责镇守。此人曾奉萧彦之命擒过我和萧宝溶,在初入大梁时我一直看他不顺眼,也没给过什么恩惠,但他对萧彦极是忠心,耿直得倒有几分可爱,萧彦总不肯委屈他,后期虽没怎么提拔,但金银田地着实赏赐不少;待重建大齐后,萧宝溶虽不计较当年之事,可因他对故梁的忠心而疑虑重重,但我却已领会出这些武将未来对我的助益,再不肯让他出事,遂厚待其京中子女,连两个弟弟都授以高官厚禄,再让他远远地镇守江北去,有事直接向我禀报。

而也亏得是这样身经百战的大将苦苦撑着,不然在四面皆敌的江北,当真要连一座城池也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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