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临安的目光落到他手边的书上，却发现书封上一片空白：“你在看什么书？”说着便伸手将它拿了起来。

文渠阻拦不得，挪动半寸的手僵硬地悬在空中半晌，只得搁到衣摆上，因为紧张而捏紧。

檀临安打开来看，原以为是话本杂书，或者志怪故事，她随口念了几句：“‘·····凡此当就之以谨，政者甚，盖其民为国之息土，不夯而虚之则踏易沉，甚者溺。’这应是，田夫人所著《民生论》。”

文渠心中七上八下，有些胆寒地应了一声是，小心观摩着檀临安的神色。

后宫不能干政，这在自己入宫前母亲便千叮咛万嘱咐。他只是看些书，应当无妨吧？为了掩人耳目，他还将书封全都撕去，只是没想到檀临安会突然来，还正巧撞见他在看书。

檀临安没有立即表态，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向他内殿桌上整齐摆放的一大堆书。

她起身便走了过去，随意拿起几本，书面都空空如也，翻开来看，不是政事农事，便是经邦济民，甚至还有几本兵书。

“男子如你这般喜欢看这些书的不多。”檀临安将书放回去，声调中辩不出她的态度。

文渠终于还是掀开了被子，斟酌了一下言语：“陛下恕罪，微臣只是看这些书消遣，绝没有染指政事的意思，还望陛下明鉴。”无论如何先认错最好。

檀临安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想到那日与他弈棋时的情形与他说得话。

没有染指政事的意思吗？

檀临安不是一个迂腐的人，若他的能力可以被自己利用，她不介意适当给他一些特权，何况他如今只是看看书而已，何罪之有？

“你起来，身子不太好就不要动不动地下跪。”檀临安在他手上虚扶了一把。

文渠见她脸上没有丝毫不悦的神情，顺从地站了起来：“若是陛下不喜，微臣这便将这些书扔掉。”

“书不要随便扔，”檀临安的眉眼闪动了一下：“这些是智者思想的凝聚。你若是喜欢，读便是，不必遮遮掩掩，朕不是恪守陈规的人。”

文渠的眼中在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终于闪过了喜色：“微臣多谢陛下。”他其实早该想到的，上回在御花园檀临安会答应同陈九礼比试，还有深宫之中竟然修建了演武场，这些都说明檀临安对男子，并不如世人那般轻视。

檀临安的眼波流转到文渠的脸上，见他的脸色仍然有些泛白，一蹲一起之间也颇有弱柳扶风之态，翩翩白衣将他的身形衬得越发瘦削，唯独那两片唇瓣······

她忍不住抬手，指尖在上面点了点：“你倒不像那些病弱之人，嘴唇也惨白着。”

文渠感受到唇上传来的酥麻之感，让他的后颈也跟着颤了颤：“陛下······”

——

陈九礼已经一动不动盯着文渠盯了快一个时辰，似乎想从他脸上瞧出一朵花来。而后者如同往常一样翻着书，只是那书封再也不是空白一片。

文渠终于还是忍不住，施舍了陈九礼一个眼神：“你今日一来便盯着我不说话，是要做什么？”

陈九礼撅着的嘴左右动了动，眼睛也眯缝了起来：“陛下为什么先临幸你而不是我？”

“你去问陛下。”

“陛下是不是很喜欢你？”

“你去问陛下。”

“你这些书为什么都撕去了空白书皮？陛下准你看这些书？”

“你去问陛下。”

“陛下的身子好看吗？”

“你去······”文渠还准备以不变应万变，这会儿声音戛然而止。

他无奈地放下书卷，殿内的宫人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你真好意思问出口。”文渠的嘴角抽了抽。

陈九礼得意地将他的书夺过来坐在屁股下面，不让文渠有继续翻书的机会：“谁让你一直敷衍我。”

文渠悠悠叹了一口气：“我还是那句告诉过你无数次的话，陛下自有陛下的抉择，至于你口中的喜欢，无稽之谈罢了。”

陈九礼双手捧着下巴，手肘搁在桌面上：“你怎么就确定陛下不喜欢你呢？陛下先临幸你，一定是你比我有过人之处。”

文渠默然，那也确实，至少自己比陈九礼有脑子，他幽幽地瞟了一眼陈九礼。

陈九礼却误解了他的意思，连忙解释道：“诶别多想，我没有一点妒嫉你的意思，我一直坚持你好我也好的想法。”说到这他还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表达自己的坚定。

文渠对上那双充满着清澈愚蠢的眼睛，嘴角又是一抽：“我没有多想，我们也无需做比较，从小我们擅长的方向也不一样。”

“你说得对，”陈九礼方才挺直的背又驼了下去，充满希冀地道：“你说，陛下会喜欢我吗？我可以成为宠王吗？”

他脑子里一直有那一日，檀临安含着红莲又噙着笑意的那一幕，明媚又张扬，眉眼间还有浑然天成的妩媚。想到这里，他不聚焦的眼神又有些痴了。

文渠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毫无反应，起身走过去一把将他座下的书抽了出来，也将陈九礼的神智抽了回来。

“你干嘛！”陈九礼揉了揉屁股，声音中带了些许埋怨。

文渠重新坐下来翻开书本，想了想，在投入阅读前还是郑重其事地开口：“作为好友我劝你，九礼，不要期待陛下虚无缥缈的喜欢，也不要去喜欢陛下。”

陈九礼蓦然瞪大眼睛：“你在说什么？！不喜欢陛下？你不喜欢陛下吗？”

文渠收回视线看向书本：“不，我只是尽为人臣的本分。”就算得宠，那也仅仅止于受宠，没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