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哪我知道……”赵半狗故意停顿下来,他在看我的反应。
“你说什么?”我跑过去一把抓住赵半狗。
“你看到那女人了?”我抓住赵半狗双肩一阵好摇,鉴于他敢吃瘟鸡,很多年了我跟赵半狗没有这样亲密地接触过。
赵半狗眼露惊慌神色,猛地一拳打在我的左眼眶上,“哎哟”一声,我的眼睛被盖上了乌七八黑的一块黑布,金星、苍蝇乱飞,我倒在了地上。
赵半狗拖着打狗棍跑得像风一样快,半天我才从地上爬起来,我试了试左眼,幸好还能看清楚东西,哪里还有赵半狗的身影。
我沿着绳子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徐徐下到乌鸦嘴崖口下面,一路荆棘下来,手背和脸上全被刺啦出了血。我解开捆在腰上的绳子,抽出篾刀,削了一根木棍,在崖口底下仔细搜寻起来。来回好几遍,除了惊起一只雉鸡,吓跑几只野兔,找到一大堆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留下的粪便,崖口下什么都没有。
我慢慢沿着绳子开始往上爬,离上面还有二十来米的时候,乌鸦嘴上面传来赵半狗的喊声:“天龙,加油,天龙加油!”这下吓得我头上的汗都出来了,因为我看见赵半狗手上正拿着我留在上面的绳子一头。
“赵半狗,你可千万别松手,我求你了……”不上不下的位置,吓得我的声音都变了调,是那种太监喊皇上出宫了那种。
我像只猿猴一样飞快地往上窜,谢天谢地,我上了乌鸦嘴。幸好赵半狗没松手。等我看清楚情况,我才发现我刚才的担心是多余的,赵半狗根本就没有解开我拴在树上的绳子,他只是拿着多出来的一截绳子围在他自己的腰上,其实他还在给我上了一道保险。
“谢谢你,半狗兄弟!”
“我不是告诉你,我知道那个人在哪了吗?你干嘛还要下去?”赵半狗又在看我的反应。我不紧不慢地收拾着绳子,尽量用平和漫不经心的语气问到:“半狗兄弟,那你能告诉我那个女人到哪去了吗?”
“被抓到车上去了……”赵半狗轻轻答到。
“你看清楚是谁把她抓到车上去了吗?”我强压砰砰的心跳,不敢发出高于赵半狗的声音,生怕他转身又跑,或照我后脑勺来狠狠地一棍子。
“好几个男人,她的鞋被我藏在了树洞里,我带你去拿。”赵半狗拉了拉我的衣服。
在村口的老樟树下,赵半狗几下都爬到了树上,从上面抛下一只高筒的女式靴子,我一眼就认出这是那姑娘的,这高跟靴的鞋印子在我蔬菜大棚里还有。
我转身朝村长小姨家跑去,因为村里就她家有电话,我要尽快报警。
“等等我,臭屁虫,还我鞋子……“赵半狗从四米多高的树杈上飞身跃下,几步就抢到了我的前面,横握的枫木棍子已经做好袭击我的姿势,我把这唯一的物证扔向赵半狗的怀里,他伸手想接住,棍子掉在了地上。我躲过他,一口气跑到了村长小姨子家里。
十分钟后,警车开进了神仙居,我陪着所长来到樟树脚下,赵半狗像只猴子,爬得高高的,怎么喊他都不肯下来。期间我分别用电影、电视‘勾引’他,赵半狗超然物外,正在极目远舒,甚至看都不看我们一眼。最后找到他爹赵大狗,大狗叔一声吼:“再不下来,等下我一棍子敲死你。”
赵半狗恹恹从树上滑了下来,只是手上没有了靴子。
“鞋子呢?”大狗叔一巴掌拍在赵半狗的后脑勺。
“哇”地一声,赵半狗哭着喊道:“就不给你们,就不给你们,是我的鞋子,凭什么给你们?”
所长领着几个警察重新在神仙居四周重新查勘了一番,一无所获。后来又拉来一只狼狗四处嗅了一遍,结果同样让人失望。天都黑了,赵半狗的情绪还没有平复,坐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一只受伤的野狼。
就在所长他们准备上车回去的时候,赵半狗从地上爬了起来,“鞋子我可以给你们,你拿那个帽子跟我换。”赵半狗指了指所长头上的警帽。
所长摘下帽子,扣在赵半狗的头上,赵半狗重新爬到樟树上,撅着屁股,从一个树洞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树上扔了下来,那只靴子正好砸在他爹的后背上。
所长让那只狼狗在靴子上闻了闻,狼狗兴奋地嗅过后,一路往山上而去,在神仙居的乱坟岗上,那只狼狗转着圈子,很快寻到一只被石头砸得稀烂的破手机。
围着乱坟岗,所长他们几个和后来赶过来的一大批警察一起,忙到晚上十点多,再也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孔姑娘凶多吉少已经是肯定的事,我情绪低落极了,回到家里,脚也没洗,饭也没吃,倒在床上就睡。
第二天,我特意赶到镇上,找到神农半仙花十块钱算了一卦,听到有生意,半仙一下睁开了眼,眼睛亮得如同夜里出动的野猫,他笑着捋了捋没几根的一小撮山羊胡子。
“只要往神仙居正南走上三里地,看到一棵大枯树,您从那边下去,您就能找到想找的人。”
“你肯定?”
半仙笑笑没有回答我。
“如真的和你说的一样,明天我……我再给你双倍的钱。”我转身就往神仙居跑,不下三次跌倒,滚得我鼻青脸肿。
往南三里,不是乌鸦嘴吗?我刚刚到那去过一趟,什么都没有?如果这个半仙敢耍我,我就告诉全镇人,这个半仙是个骗子。
等我再次赶到乌鸦嘴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那棵枯树离我上次下去的地方不到一百米,我仔细检查一遍后,沿绳索缓缓而下,下到一半的时候,我的脚触到了坚硬的岩石,挡开恼人的茅草后,有个一人高,双臂张开宽的洞口显现出来。这个神农半仙还真有一套,我是神仙居的原住民,都从没有听说过乌鸦嘴下面还有这么个洞口。
我扎了个火把点着了,手扶着洞壁,摸索着进到洞里,这个洞很明显不是天然的,因为洞壁上有一道道凿子凿的痕迹,应该是个很古老的矿洞。
也不知道走了几十米,转过一个直角弯,豁然开朗,手上的火把只能照亮一小块双脚站立的地方。走了十来步,地上出现很多的稻草,我把火把一举高,赫然看见稻草堆上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棉被。尽管我早有心理准备,我进洞就是来找人的,但全身的汗毛还是竖了起来。那人听到响动一下转过头来,挣扎着往洞内躲,被子从肩头滑落。我一下不敢确定这女人就是孔村长,因为她根本就没穿衣服,双手反绑着,一脸的惊恐,头发上粘满了稻草遮住了半边脸。
“你是孔村长吗?”
那女人往远处继续挪了两步后停住了,“我是种菜的古老板,你是……”
那女人使劲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咕噜咕噜声。
半个月不见,一个活力四射的女大学生,变成如此一付模样,是哪个狗辈的干的缺德事?不得好死。
我飞快地解开孔村长身上捆着的绳子,脱下身上的羽绒服替她穿上,见她还露着大腿,又褪下裤子递给她……洞内传来石板移动的隆隆声,姑娘一把紧紧抱住我,全身颤抖个不停,牙齿里传出哒哒声。不好!绑架孔村长的坏人来了,我一把拉起她就想跑,没想到她身体软得像块面团一样,一下瘫在地上。
我蹲下身体,“孔村长,快,我背你……”
我没想到我的力气如此大,孔村长在我背上轻得就像一羽鸡毛,身后传来恐怖的脚步声,我像一只猫鼬贴着洞壁,转过弯角后,我扔掉手上的火把,以最快的速度朝着灰蒙蒙的洞口奔去。
在我用绳子捆好孔村长和我自己的身体开始攀登时,洞内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爬到一半距离,下面不断有石头朝我们扔来,撞在岩壁上,弹出很远,我手脚并用,最快速度上到乌鸦嘴上面,解开绳子,我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冒汗,额头上的汗珠就像一颗颗黄豆大,直往下滚。再想背起孔村长的时候,脚软得像踩在棉花团上。真要命,不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救不了村长不说,恐怕连我自己也有生命危险。
咬牙跑了不到半里路,我的喉咙像火烧一般,正在我焦急万分时刻,天无绝人之路,赵半狗戴着派出所所长的警帽,背着一大捆绳子,迎面款款向我走来,手里的硬枫木棍“呼呼”转动着,被他耍得像孙悟空一样娴熟,好一个古今和谐混搭的大神。
“臭屁虫,人找着了,今天,我还想下乌鸦嘴去看看呢。”
“赵……队长,敌人后面追上来了,你先撤,我来掩护。”我知道很难用正常手段让赵半狗很快听懂我的意思,我只有让他模拟进入到战争电影片里这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了。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打仗的游戏,但愿这赵半狗还能依稀记得。
谢天谢地谢祖宗,有效果,赵半狗稍一愣神,战争狂人‘爬’上身。
“不行,天龙你先撤,我来掩护,我是队长听我的,再不听指挥,老子一枪毙了你。”不知道赵半狗演得是哪一出,现在最重要是让他替我背着孔村长跑路。
“哎哟。”我大叫一声,蹲下身体,实在太累了,我半真半假一下倒在地上。
赵半狗举着打狗棍,半跪着,嘴里发出“啾,啾”的枪声,朝前面射出一排子弹。还装模作样从裤腰里掏出一颗手榴弹,咬着拉开绳子,朝前面奋力扔去。赵半狗做完一整套动作后,皱着眉头转过身来,“天龙,你怎么啦?”
“赵队长,我……我腿上受伤了,你背着这女人先撤吧。”
“不行,打死我都不撤。”赵半狗把警帽往后一推,就像背着一个斗笠,提着枫木棍,马上就要进行反冲锋,天啊!这家伙一冲锋,可能就是几里开外,我急得大叫:
“赵半狗同志,我是政委,我命令你,你背着这女人先撤。”我大声喊住急于杀敌立功的赵半狗同志。
赵半狗迟疑了一下,转过头来,一开始就让他当队长是我设计角色错误,让他当大头兵或俘虏就不会场面失控了,看来我要剥夺他的指挥权才行。
“赵半狗,这受伤的女人身上有很重要的情报,我们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护送她撤离到安全的地方,而不是和敌人死拼,这是党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我还想继续说。
话音未落,赵半狗已经背起孔姑娘,她的屁股耷在赵半狗的棍子上,看样子还挺舒适的。
赵半狗飞似地往神仙居跑去,看来赵半狗同志的政治觉悟还是蛮高的,我空着双手愣没跑赢他。在村口的樟树脚下,赵半狗背着孔村长正在等我,我知道他此刻没有我这个政委发话,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撤退。
“赵半狗,你这次……表现很不错,你先把这女人背到……背到我家去,我先去打个电话,我……气喘不上来了,先倒口气,你……先走。”
我呕吐了足足有半分钟,等我抬起头,透过满眼的泪水,赵半狗已经跑出百米开外。
来到村长小姨家,我敲开门,打了110,拖着灌了铅的身体回到家里,我奶奶正在喂孔村长喝玉米粥,赵半狗拿着枫木棍,一脸严肃地守在门口。
我拍拍正在站岗的赵半狗的肩膀,“赵半狗,你先去喝口水吧,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好,谢谢你!”
赵半狗全身一下松懈下来,嘿嘿直乐,“天龙,没想到啊,你打仗还挺勇敢的。”
这时,孔村长已经会说话了。
是一伙盗墓贼绑架她的,他们在乌鸦嘴附近的升天洞用炸药炸开了一个盗墓口,那天一路看风景的孔村长听到响动好奇赶过去时,被他们抓住扔进皮卡车,后来又把她关进矿洞里……还被他们七八个盗墓贼糟蹋了。
孔村长哭哭啼啼地上了警车……
我还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没想到,接下来神仙居又发生了更加奇诡的事。
过完元宵节,赵半狗突然失踪。
赵半狗父亲赵大狗疯了一样找了半年,盛夏时节,一丘稻谷烂在田里也不收割,背起行囊到省城找儿子去了。
我挑着两筐西红柿,出了蔬菜大棚,一眼瞧见赵半狗,我吓得脚都软了,西红柿滚得到处都是。赵半狗手里举着一根粗壮的大腿骨,足足有一米多长,上面还顶着一个巨大的人类骷髅头,却比两个猪头还大。
一时半会儿也联系不了赵叔,我把赵半狗领到了自己家里,只有亲自把他交到他爹手上,我才放心。
我问赵半狗:“你这半年到哪去了?”
他说:“我到乌鸦嘴下面的矿洞里去玩,一脚踏空,就不知道到哪了,就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不对啊?我到洞里去找过你。”看到赵半狗脸白得像张白纸我似乎又有点相信他的话了。
“你不知道,洞连洞,洞套洞,那些东西就是我从洞里带出来的。”赵半狗白了我一眼,显然不想跟我过多纠缠旁枝末节,“哎,天龙,你喜欢看书,你知道历史上有燿鸦国和挈嗤国吗?两个国家曾经打了六百多年的仗?”
我漠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赵半狗此刻是神经病啊还是神经病,我认真地思考了好久才回答:“据我所知,没有。”
“不可能啊……”赵半狗说到:“难道这些事都被人遗忘了吗?”
“什么事能说我听听吗?”
赵半狗端起一杯我替他调好的野蜂蜜,一饮而尽。看他的眼神还真看不出他是个武疯子,“好吧——!”
(以下故事,我只负责记录,如有纠结,请联系赵半狗队长。写得不好,也不是我的错,是半狗吾表兄说得不中听。为保证故事连贯性,中间我尽量不插科打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