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胡适、陈独秀、鲁迅、蔡元培等人发起“五四运动”,打倒孔家店,提出“以科学代替宗教”“以美育代替宗教”等口号,所以,中华文化、孔子、佛教都受到了灾难。当时,佛教由于人才不够普及,只有章太炎、梁启超、熊十力、吕澂、蒋维乔等这些少数的重要学者,没有政治、军事上有权力的人士保护,面对乱世的风雨,自然也没有办法去抵抗了。
这风雨飘摇中的佛教,幸好有苏州的印光大师主张“去除三滥”:一、不可以滥传戒法,二、不可以滥收徒众,三、不可以滥挂海单,来重整佛教僧伦。太虚大师也提出佛教“教产、教制、教理”三大革命,发表《整理僧伽制度论》革新僧制,尤其倡导“人生佛教”,致力于佛教改革运动。在这种情形之下,佛教徒忽然有了觉醒,佛教界的大德们,力倡要推动人间佛教回归佛陀本怀。因此,佛教兴学、培养人才的情况也就相继而来。
20世纪最早的佛学院是在1906年,设在我的家乡——江苏扬州天宁寺,由文希法师成立的僧学堂。之后,杨文会(仁山)居士偶然在书摊上,看到一本《楞严经》,他不禁发出“自从一读楞严后,不读人间糟糠书”,因为对佛教有这样的信心,于是舍宅设立金陵刻经处,创立祗洹精舍、佛学研究会,同时推动各项的文化、教育弘法,培养了太虚大师、欧阳竟无、仁山法师、梅光羲等杰出人才。
接着,陆续有上海哈同花园月霞法师办的华严大学、天台谛闲法师的观宗学社、支那内学院、武昌佛学院、闽南佛学院、柏林教理院、天台学院、重庆汉藏教理院、岭东佛学院、金陵佛学院、焦山佛学院、栖霞山律学院、毗卢佛学院、玉佛寺上海佛学院、法藏佛学院、上海静安寺佛学院、华南佛学院等数十所佛学院,在全国各地相继成立。一时,唯识、天台、华严、净土等宗派,及各处的丛林、禅堂等又再兴盛起来。
其中,又以武昌、闽南、“支那内学院”办学最有成绩,从这里毕业的优秀人才,有会觉、法舫、法尊、芝峰、大醒、慈航、苇舫,以及默如、印顺、巨赞等人。这些都是能说能写的法门战将。当时佛学院的师资,也都是一时之选的民国人物,如梁启超、梁漱溟、唐大圆、张化声、汤用彤、熊十力、蒋维乔、黄忏华等人,对振兴佛教都起了很大的作用。
那个时候,太虚大师为了促使佛教世界化,在武昌创办世界佛学苑,有梵文、汉文、巴利文、藏文四种语系的佛学研究,培养这许多不同系统的佛教人才,也分别派遣学僧赴藏地,以及日本、印度、锡兰(斯里兰卡)等国留学,造就的佛门龙象有法舫、法尊、芝峰、大醒、大勇法师等人。佛学教育风行而起,大家一心力图振兴人间佛教,回归佛陀的本怀。
民国以后佛教办学兴盛当时的佛教,遭遇1927年军阀割据,笃信基督教的冯玉祥在河南废寺逐僧,甚至发动全省毁佛运动。幸好,太虚大师和蒋介石先生的交谊甚笃,常有往来,蒋介石还曾经邀请太虚大师在国民政府讲说《心经》。
在佛教受庙产兴学的迫害时,蒋介石告示保护佛教:“一、真正依佛教行持的僧徒,可以保存。二、借教育以造就有知识的僧徒,可以保存。三、寺院须清净庄严,不可使非僧非俗人住持。且对于社会,要办有益的事业,可以保存。”正如东晋道安大师所言:“不依国主,法事难立。”也幸好当时还有一些国民党元老,如戴季陶、张继、邹鲁、居正、于右任、屈映光等佛教信徒,在大时代的动乱中,对护持佛教起了一点作用。
遗憾的是,蒋介石后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和宋美龄结婚的条件就是要他改信基督教,他与佛教的因缘也就改变了。在混乱的时局中,佛教就这样苟延残喘地延续慧命;不过,也要感谢基督教提倡“信教自由”,这些西方传来的思想,也让大家给予佛教有了一点生存的空间,可以说,信教自由是世界共同的理念。
记得抗日战争胜利的号角刚刚吹起,日本无条件投降的那一年,我正在焦山佛学院读书,我们江苏和京沪一带的佛教徒,真是欢欣若狂。佛教居士热心护法,皈投佛教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片人间佛教兴隆的气象。
定慧寺住持雪烦和尚,忙着重整焦山佛教学院,当老师的忙着教书和出版《中流》月刊。这本杂志发挥很大的传播作用,我们学生每个月都会有一次去帮忙包装、寄送。每次完成工作之后,老师就送给我们一个人一本,大家欢喜得不得了,觉得这一天的作务很有价值。
那个时候,佛教在内地开办中学、小学的情况,也风起云涌起来。家师志开上人为了纪念宗仰上人,在栖霞山办宗仰中学;南京卧佛寺办有大雄中学;觉民法师在雨花台普德寺办普德中学;镇江还有超岸寺小学、福善堂小学,光是焦山办的义务小学就有三所。
我很幸运,离开焦山后,随师父返回宜兴祖庭大觉寺礼祖,在国家正规开办的白塔小学,担任过短期的校长。虽然我没有受过师范学校的训练,就在做中学里累积教育办学的经验,觉得对自己一生很有意义价值。那时候,整个中国大陆佛教义务办理的中小学,至少百所以上;在我想,佛教接下去办大学,是有可能的。可惜,因为战乱关系,也就没再继续下去。
还记得我行脚各处,常常都会在路旁遇到十多岁的小学生向我鞠躬,很恭敬地喊我“法师”。我问他们为什么要喊我,他们天真地回说:“我们老师办学堂给我们读书,不要我们的钱,你看我们老师多好;我们的老师是和尚,所以我知道世界上的和尚,都是和我们老师一样的好。”可见民国以后,佛教办学兴盛的情形了。
可怜的老百姓,好不容易盼到和平,接着又遇到国共内战,加上太虚大师在1947年圆寂,顿时佛教群龙无首。“文化大革命”期间,大陆人间佛教的运动也就进入了空窗期。在这前后时间,有些高僧大德陆续到了香港和台湾,我也在1949年带领僧侣救护队来到台湾,那一年我2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