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也包括我了?”韩潮不大喜欢他的议论,并不是反对他议论中的实质内容(假如高峰讲,假如中央某位领导同志讲,又当别论),而是反对他议论时的口气、神态和一种讨厌的俯瞰之势。
“如果你不想例外的话,那就算吧!”
韩潮心里老大的不快:“像你这样的改革家,我敢打保票,十有八九是要失败的。”
“历史的总趋势是谁也阻挡不了的,老韩。”
“可失败的英雄,不算英雄!”
吴纬闻到空气中的火药味了,连忙把西瓜端过来,一人一块,塞在他俩手里:“真够呛,你们不能谈点别的。”
“老韩,我决定在下次市委会议上正式提出来,要求派我到一建公司抓临江大厦。
”
韩潮好像被西瓜噎住似的,从床上坐起:“你疯啦?”
“我冷静得很。过去,我算是打游击,放一枪就跑,这回,要端炮楼啦!”
“好一个英雄!”韩潮突然爆发出一阵奚落的笑声,“真不简单,吴纬,你为我党造就了一个多了不得的人才啊!只怕还没靠近炮楼,人家早把枪口顶住你脑门子了!”他看到刘钊怔在那里,又产生了一点同情,“实话跟你说吧,我姓韩的不是草包蛋,不是无所作为、庸庸碌碌之辈。我不像你,光知道改革的好处,不理解改革的难处。你体会到阻力为何如此之大吗?一是要打破某些人的常规,他们不习惯,要抵触;二是要触犯某些人的既得利益,他们受不了,要反抗。现在姑且不论你打算在临江大厦施行的点子,是不是稳妥?是不是符合政策?我只提醒你一句,一建公司在吕况还健在的时期,就是他老人家和丁晓抓的典型,连一个小小的业务科长,我讲了几次,要他们考虑是不是换换工作,都敢跟我软磨硬泡地顶着不干。”
“那你更应该让我去攻坚!”他坐到床边,捉住他的手晃着。
韩潮摇头:“你呀,太自信了!”
“支持我吧!老韩!”他变得热烈起来,“一建公司是个突破口,大家都在看着它,唯马首是瞻,所以成了改革的拦路虎。只要把它解决了,全市局面会大有改观。”
韩潮继续摇头。
他对吴纬说:“大姐,我看老韩大概确实是老了。好吧,让他考虑考
虑——”他站起来,便要告辞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
“你快给我滚蛋吧!”韩潮开玩笑地撵他走。
他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对了,今天和奥立维会谈的情况,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讲,基本上可以定局。为了趁热打铁,你是不是在家里接见他一次,谈谈他的祖父,他的父亲。然后,我想,作为一种友谊,把客厅里那幅他祖父的油画,赠送给他。你知道,他虽然是个商人——”
还未等他把话讲完,韩潮拦住了他:“够啦够啦,刘钊,我跟你再说一遍,我要你脚踏实地做工作,不要花里胡哨,不要乱出点子。五十出头的人了!也该沉稳一点了吧?”也许说得太激动了,韩潮不顾吴纬的阻拦,穿着睡衣睡裤跳下床来,挥舞着胳膊,直指刘钊的鼻子,“刘钊,现在,人们需要看到你的,是你的成熟,而不是毛手毛脚地横冲直撞!”
刘钊大声回答:“我永远做不到你说的成熟!”
“吵什么,吵什么,刘钊,你给我住口——”吴纬也跟着嚷嚷。
“你要考虑后果!”韩潮朝他吼,不知该怎样敲开他那冥顽不灵、一门心思搞改革的脑袋。
刘钊冷冷一笑:“最坏的后果,无非失败!任何一场战斗,总是要有人流血牺牲的!”说罢,头也不回,便走了出去。
他在下楼时,还听到韩潮在喊:“好一个混账啊!……”大概吴纬拉住了冒火的市委书记,下文没有听到。
刘钊耸耸肩,离开了花园街五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