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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狂,还是洪昇吗

洪昇(1**5—1704) 清朝戏曲作家、诗人,钱塘(今浙江杭州)人。生于世代官宦之家,科举不第,白衣终生。代表作《长生殿》历经十年写成,引起社会轰动。

文人,是非多,也真是没有办法。

其实从古至今,文人都是单干户、个体户。以常理而论,你**的,我**的,你我之间,或你我与他之间,不会发生也不应发生任何关系。虽然数千年来,某个文人与某个文人,某些文人与某些文人,会产生政治上的附庸关系、经济上的依靠关系,从而也就有了文学上的仆从关系。而一旦彼此之间构成老爷和随从的关系,倒不大容易有是非了。你是皇帝,我是你的御用文人,我敢跟你有是非嘛?是非的产生,必须是那些我写什么无须你首肯,你写什么无须我认可的文人们,才会互相不买账,互相较着劲儿,互相瞧不起,互相咬个没完没了。因此,无妨说,是非乃文人的本性,基本上是不可救药的。而中国文人,尤其的“是非”,不但是非不断,不但是非成性,而且因是非以至于恩恩怨怨,**仇仇,一辈子两辈子,也不肯化解。

公元16**年(清康熙二十八年)十月间所发生的“《长生殿》案”,就是一场因文人的是非,而引发的一起“***案”。

历来,都把这笔账算在清朝统治者的头上,其实,是有点冤哉枉也的。因为,大清王朝统治的268年间,确实发生过将近二百起“***”,尤其在康、雍、乾所谓“盛世”的百多年间,大概平均每过半年,就要收拾文人一次。有把柄要收拾,没把柄也要收拾,清朝皇帝对文人,其镇压之不遗余力,其整肃之杀气腾腾,其处置之不稍宽待,其刑狱之残忍惨毒,在中国历史上,堪称自秦始皇“焚书坑儒”以来,最为高压、最为恐怖的黑暗时期。不知有多少知识分子,因文字之累,或家破人亡,或株连三族。每案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因而坐牢杀头,充军发配,妻女童孺沦为八旗贵族之婢仆,丁壮男子远戍黑龙江、乌苏里江为披甲人奴。所以这次“《长生殿》案”,说是“***案”当无不可,无论如何,如此大张挞伐,如此声严色厉,以致一干人等吓得魂不附体的、尿了裤子的、求爷告奶的、拼命撇清的,不一而足。案子压在刑部等候发落期间,这班人犯,着实度日如年好一程子。大清王朝大兴“***”,其目的就是要让文人夹着尾巴做人,从这个杀鸡儆猴,不“杀鸡”同样也“儆猴”的效果来看,正是康熙所想达到的。

本案当事人洪昇(1**5—1704),正是春风得意、风华正茂之际,遭到太学除名的打击,遣返回乡,一蹶不振,以致这样一位大才子、大诗人、大戏曲家,蹭蹬一世,最后失足落水而亡。我也曾经认为,玄烨脱不了干系,但继而一想:第一,此案没有一个文人被关进班房,也没有一个文人掉了脑袋,实为个别;第二,虽因国丧演出《长生殿传奇》而致祸,但并未因而禁演,相反,戏班却由此得便宜卖乖,获得更高的票房;第三,最可乐者,当事人洪昇虽然被开除学籍,不能再求功名,可他并没有被文坛抛弃,也没有被媒体封杀。洪昇一方面,在体制外写作,老子再也不受官府鸟气;一方面,受体制内认可,康熙点过头、鼓过掌,还有谁敢不买账?他回到钱唐,虽败犹荣,被追捧,被尊崇,虽被打趴,却比站直的人还腰杆硬。他从

此过着优哉游哉的日子,享着众星捧月的风光。

大概任何时代,这种按下葫芦起来瓢的反弹现象,是很让统治者伤脑筋的。越批越红,越整越火,越斗越风光,越收拾越牛的中国人,是屡见不鲜的,官府不喜欢,百姓很待见,你说他臭,我说他香,你说他香,我说他臭,偏要逆反当局,实在让主管部门无可奈何。如果没有这场文人是非,惹出这起“***”,洪昇混好了,顶多补上一个知县。恐怕康熙派驻在江南的特务头子、江宁织造曹寅,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如今一介布衣,贾宝玉的爷爷却不得不礼敬三分。

关于这起清初的文人是非,坊间传有多种版本。

“《长生殿》案”大出意外,因文人是非而起,却以削职罢官、革除学籍而告了结。图为张大千《长生殿》。

在陈康祺《郎潜记闻初笔》里,是这样说的:

钱唐洪太学昉思昇,著《长生殿传奇》初成,授内聚班演之。圣祖览之称善,赐优人白金二十两。于是诸亲王及阁部大臣,凡有宴会,必演此剧,而缠头之赏殆不赀。内聚班优人请开宴为洪君寿,而即演是剧以侑觞,名流之在都下者,悉为罗致,而不给某给谏。给谏奏谓,皇太后忌辰设宴乐,为大不敬,请按律治罪。上览其奏,命下刑部狱,凡士大夫及诸生除名者几五十人。益都赵赞善伸符,海宁查太学夏重,其最著者。后查改名慎行登第,赵竟废置终其身。

在王应奎的《柳南随笔》里,说法大同小异:

康熙丁卯、戊辰间,京师梨园子弟以内聚班为第一。时钱唐洪太学昉思昇著《长生殿传奇》初成,授内聚班演之。圣祖览之称善,赐优人白金二十两,且向诸亲王称之。于是诸亲王及阁部大臣,凡有宴会,必演此剧而缠头之赏,其数悉如御赐,先后所获殆不赀。内聚班伶人因告于洪曰:“赖君新制,吾辈获赏赐多矣!请开筵为君寿,而即演是剧以侑觞。凡君所交游,当延之俱来。”乃择日治具,大会于生公园,名流之在都下者,悉为罗致,而不及吾邑赵星瞻征介。时赵馆给谏王某所,乃言于王,促之入奏,谓是日系皇太后忌辰,设宴张乐,为大不敬,请按律治罪。上览其奏,命下刑部狱,凡士大夫及诸生,除名者几五十人,益都赵赞善伸符执信、海宁查太学夏重嗣琏其最著者也。后查改名慎行登第,而赵竟废置终其身。

而查《康熙起居注》,关于此案,有如下的记载:

二十八年十月初十日癸酉。辰时,上御乾清门听政,部院各衙门官员面奏毕。大学士伊桑阿等以折本请旨:“吏部题复,给事中黄六鸿所参赞善赵执信、候补知府翁世庸等,值皇后之丧未满百日,即在候选县丞洪昇寓所,与书办同席观剧饮酒,大玷官箴,俱应革职。”上曰:“赵执信着革职。”

都人有口号云:“国服虽除未免丧,如何便入戏文场;自家原有三分错,莫把弹章怨老黄。”“秋谷才华迥绝俦,少年科第尽风流;可怜一曲《长生殿》,断送功名到白头。”

《康熙起居注》是具权威性的官方文书,告发者黄六鸿,即上引两文中所谓的“某给谏”,当无疑义。至于他为什么像疯狗一样,狂咬赵执信和洪昇,而且咬住了就不撒嘴呢?从王培荀的《乡园忆旧录》,得知这场文人是非的由来。

赵秋谷先生(即赵执信)以演《长生殿》罢官,剧本虽洪昉思撰,而秋谷改定处特妙。劾之者为礼科给事中黄某,即

著《福惠全书》者。前官山东郯城令有声,相传黄入都以土物及诗集馈秋谷,秋谷回岾云:“土物拜登,大集敬璧。”因是衔之次骨,盖修报也。里居时,尝见其奏疏,牵引多人,且有书办溷杂。末云:“臣在礼言礼,于诸人宿无嫌怨。”其中多有名士。都人有口号云:“国服虽除未免丧,如何便入戏文场;自家原有三分错,莫把弹章怨老黄。”“秋谷才华迥绝俦,少年科第尽风流;可怜一曲《长生殿》,断送功名到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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