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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后主的不归路

李煜(937—978) 南唐最后一位国君,后被迫降宋,被俘至汴京,世称“李后主”。他精书法、工绘画、通音律,诗文均有一定的造诣,尤以词的成就最高。他的词对后世词坛影响深远。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凡是识得几个字的中国人,都能背得出这两句。尤其心绪不佳,一脑门官司的时候;尤其倒霉的事情,总缠在屁股后边的时候,读这两句诗,能起到一点纾缓的作用。因为你发现,世界上有麻烦的人,并非你一个。

记得当**的晦暗岁月里,有时候,人之不被当人对待,挺憋闷,闷到无以复加,我就常常于无人处,将李后主这两句啸出来。山,很高,很陡,声音撞回来,也颇壮观,顿觉痛快。虽然此举很阿Q,但消解一下心头的那股气,也能得到片刻的轻松。这也是在中国许多帝王中独能记住李后主的原因,就由于他的词,其他凶的、坏的,应该千刀万剐的,死了也就死了,谁记得住他们。

李煜(937—978),五代十国时南唐国主,961—975在位,字重光,本名重嘉,世称南唐后主、李后主。如果他要是始终只做诗人,不做皇帝,或许最后的结局不至于那么悲惨。那样,他在文学史上的地位,说不上中国第一、举世无双,至少其精品佳作的数量,能与东方的李白、杜甫、苏东坡、辛弃疾,西方的拜伦、雪莱、歌德、普希金,不埒上下。可是,近人编集的《全唐五代词》,只存其词40首,其中尚有一些存疑之作,实在是太令人惋惜了。

作为皇帝,他输得最惨;作为文人,他死得最惨,真是令人悲哉哀哉的事。

那个鸩死李煜的宋太宗赵炅,极歹毒,极残忍,也极其不是东西。从文学史的角度考量,他除掉皇帝事小,除掉诗人事大。皇帝这个差使,谁都能干,“黥髡盗贩,衮冕峨巍”,那么,阿猫阿狗,白痴呆虫,坐在金銮殿上,同样人模狗样,挺像回事的。而能留下璀燦篇章、千古传唱的不朽诗人,却不是随便拉一个脑袋来就能来充数的。

可惜,他死时才42岁,今天看只能算“70后”一代作家。

在中国,皇帝写诗者颇多,不过都是当上皇帝以后,附庸风雅,才作诗。李煜不然,他是先当诗人,再做皇帝。别看次序先后的颠倒,差别却是很大,先做皇帝,然后做诗人,属客串性质,不过游戏而已;先做诗人,接着再做皇帝,就不能客串,不能游戏了。可李煜一直在客串、一直在游戏,当专业诗人、做业余皇帝,最后只有亡国灭命一途。

他全部的错,就错在这里。

诗人就是诗人,诗人的最佳生存方式就是写诗,皇帝是当不得的。凡诗人,其感情特点有三:一、沸点低,容易冲动;二、脆度低,容易沮丧;三、耐力低,容易泄气。把国家交到他手里,非砸锅不可。曹操就非常明智,他的诗写得绝棒,在皇帝诗人行列中,不排第一,也排第二。可他说什么也不当皇帝,孙权蛊惑他,老兄干吧;他说,得了吧,你要把我架在火炉上烤啊!他虽然比皇帝还皇帝,硬是不上轿。李煜受命之初,也晓得自己不是这块材料,可他实在无可推托,同时,我估计此君大概也不想太推托,怎么说皇帝也是个美差,于是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宋朝蔡涤《西清诗话》载:“艺祖云:‘李煜若以作诗工夫治**,岂为我虏乎?’”

赵匡胤的事后诸葛,看似有理,其实,这位大兵,还是不甚懂诗,不甚懂得诗人。一个真正的诗人,从头到脚,从皮到骨,甚至到骨头缝,到骨髓,都是诗人气质。这也就是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所说的那个“真”,他认为“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所以,即使按艺祖所云,李煜悉心治国,不作诗,不做诗人,可他只要血液中诗人的“真”去不掉,就当不好南唐国主。

隔岸相望的赵匡胤,虽然篡了后周帝位,但却继承周世宗柴荣的遗志,一直厉兵秣马,要将南唐灭了。可南唐国主,诗人第一,皇帝第二,不是

不知道处境危殆,而是知道了也无所作为。一不积极备战,二不养精蓄锐,三不奋发图强,四不全民抵抗,“日与臣下酣饮,愁思悲歌不已”(《新五代史》),沉湎于酒中、诗中、歌舞中、脂粉气中。如此这般,诗人啊,你不完蛋,焉有他哉?

孔夫子认为,君子应该“放郑声,远佞人”。李煜则恰恰相反,一方面,声色犬马,骄奢淫侈,缠绵后宫,荒疏政事;一方面,吟唱酬和,品评诗词,琴棋书画,赏鉴推敲,只顾忙自己的,将**托付给只会坐而论道的文人学士。长江天堑,从来为江南屏障,赵匡胤攻打南唐,便有了在江上架桥的构想。南唐的君臣们,听到这个传闻后,不但毫无警惧之意,竟哄然一噱,看作天大的笑话。“煜初闻朝廷作浮梁,谓其臣张洎,洎对曰:‘载籍以来,长江无为梁之事。’煜曰:‘吾亦以为儿戏耳!’”(《宋史》)

这个一块儿跟着打哈哈的文人张洎,就是十足的“害人精”了。后来,城陷,他说他要殉国,大家等着看他如何杀身成仁;一转眼,他又不打算死了,他说,我要当了烈士,谁为国主写投降书啊!就是这位投降派,“为江南国主谋,请所在坚壁以老宋师。宋师入其境,国主弗忧也,日于后苑引僧道诵经、讲《易》,不恤政事,军书告急,皆莫得通,师傅城下累月,国主犹不知”(《续资治通鉴》)。

李煜,作为诗人,一流,甚至超一流;作为皇帝,三流都未必够格。说是庸君,对他客气;说是昏君,也无不可。他所干过的残害忠良、屠杀直臣、宠信小人、依赖奸邪的累累恶迹,不比历史上别的混蛋皇帝差。

不信,抄下面几段,以做佐证:

南郡留守兼侍中林仁肇有威名,中朝忌之,潜使人画仁肇像,悬之别室。引江南使者观之,问何人,使者曰:“林仁肇也。”曰:“仁肇将来降,先持此为信。”又指空馆曰:“将以此赐仁肇。”国主不知其间,鸠杀仁肇。

国势日削,用事者充位无所为,(江南内史舍人潘)佑愤切,上疏极论时政,历诋大臣将相,词甚激讦。后因牵连,国主疑佑之狂悖,收佑,佑即自杀。

时宿将皆前死,神卫统军都指挥使皇甫继勋者,年尚少,国主委以兵柄,继勋素贵娇,初无效死意,但欲国主速降而口不敢发,每与众云:“北军强劲,谁能敌之!”闻兵败,则喜见颜色,曰:“吾固知其不胜也!”偏裨有摹敢死士欲夜出营邀战者,继勋鞭其背而拘之,由是众情愤怒。是月,国主自出巡城,见宋师立栅城外,旌旗满野,知为左右所蔽,始惊惧,乃收继勋付狱,杀之,军士争脔割其肉,顷刻都尽。

遣使召神卫军都虞侯朱全赟以上江兵入援。全赟拥十万众屯湖口,诸将请乘江涨速下,全赟曰:“我今前进,敌人必反据我后。战而捷,可也,不捷,粮道且绝,奈何?”乃以书召南都留守柴克贞使代镇湖口,克贞以病迁延不行,全赟亦不敢进,国主屡促之,全赞不从。(以上均《续资治通鉴》)

性骄侈,好声色,喜浮图,为高谈,不恤政事。(《新五代史》)

八年春,王师傅城下,煜犹不知。一日登城,见列栅在外,旌旗遍野,始大惧,知为近习所蔽,遂杀皇甫继勋。(《宋史》)

江南李主佞佛,度人为僧,不可数计。太祖既下江南,重行沙汰,其数尚多,太宗乃为之禁。(宋朝王泳《燕翼诒谋录》)

江南李氏进贡中国无虚月,十数年间,经费将竭。(《江表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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