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移开眼去,不再看她。
他低下头,缓缓把佛珠绕在手腕上。
四圈稍有些紧,三圈又太松,所以他从前都是拿在手里转动,但紧就紧吧。
他的手指头滑过一颗又一颗的小叶紫檀佛珠,神态极其专注,仿佛是在处理什么家国大事一般。
亦龄即便再笨,见了他这拿她当空气一般的做派,也知道他是在生她的气。
她有些后悔,一开始就把佛珠还给他多好,非得想着戏弄他一下,
虽说现在也算是还上了,可这个过程嘛,双方都不是很愉快啊。
看把人家给气的,不定在心里怎么记她的仇呢。
她偷偷扫他一眼,飞快收回目光。
这脸绷地,可以直接拉去演冰山面瘫总裁了。
不对不对……
她甩了甩头。
现在不是刷弹幕吐槽的时候。
太子终于缠完手中的佛珠后,重新抬起头来。
他本不打算再跟她说话,可眼角余光瞧见她那快把衣带搅出花的不安模样,到底又有几分不忍。
只是仍没好气,这会又知道天高地厚了?
他清了清嗓子:“还不走?”
“啊?”
她似乎总是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一句话把她吓了一跳似的。
她慌乱抬眼,点了点头。
又再福了一礼,转身便往外走。
时光还真是神奇。
明明去年还一团稚气的少女,这会儿连背影都袅袅婷婷,宛如开春后第一朵迎春花,明丽水润,承载着这世间一切美好的定义。
他深吸了口气,目送着她消失在庭廊深处。
他摸了摸腕上佛珠,目的达到了,他也该回去了。
只是,怎么就有些心头发堵呢?
仿佛一口气想吐却又吐不出去一样。
韦泰见太子一脸怅然,便知道太子这次会面只怕不是很愉快,遂眼观鼻,鼻观心地跟在太子身后,一句多话都没有。
这会儿,还是不要有什么存在感的好。
太子也真还没想起他来,闷头走了一路。
二月春风似剪刀,吹地他脸都寒了,但手却是热的,仿佛还残留着和她肌肤接触时而带来的灼烫。
其实
他本来只是想把佛珠递给她,但手伸到一半,忽地就想亲手给她戴上。
他原以为手就是手,可原来姑娘家的手真不一样,柔软无骨,细腻滑润。
他疑心他若是劲再大一些,都能把她捏疼了。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手背,瞬时便像野火燎原一般发起烫来。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样似乎不太合适,可她一直没有躲,神情间亦没有半分扭扭捏捏,仿佛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
他思及至此,脚下蓦然一顿。
是啊。
她本来就和别人不一样。
她是未经世事的明珠,既未蒙尘,也未经风雨,只是熠熠生辉,落落大方到令人自惭形秽。
既如此,那她和旁人光明磊落地聊天又有什么呢?
他刚刚是气什么?
又有什么好气的呢?
太子缓缓舒了口气,仰面看天。
这一夜,他又有些失眠了。
但他不再翻来覆去,只是躺在床榻上盯着幽微光影中模糊的帐子顶花纹。
渐渐地,那些花纹消融,重聚,凝成一张笑靥如花的脸。
她生地最好的便是那双秋瞳剪水般的眸子,似一湖春水般波光粼粼。
只看过一次,便再难忘怀那盈盈笑意。
他望着她。
她也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