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立春后,气温逐渐回升,白日里阳光晒在身上也有了热乎劲,但早晚仍是冷地透骨。
等太子打郕王府出来,已是临近入夜时分,冷地能滴水成冰,韦泰忙躬身上前请太子上轿,太子却摆手:“把本宫的马牵来。”
啊?
韦泰瞪大了眼。
祖宗哎——
您这又是闹哪出?
这么冷的天骑什么马啊?!
冻出个好歹,皇太后不得把我剥皮抽筋啊!
他觑了觑太子古井无波的脸色,试探着商量道:“殿下,这漫天乌云黑沉沉地,没准一会要下大雪呢。您看,要不——”
“然”字还堵在喉间,太子的眼风便扫了过来,语气平淡地扔下两个字:“多话。”
韦泰不敢再劝,恭恭敬敬地应了声唯,招手让把马牵过来,亲自服侍太子上马。
没招啊。
即便他平素在太子跟前有些脸面,但也不敢在太子明显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要硬劝。
做人啊,尤其是做奴婢,得有眼力见啊。
韦泰摆手挥退随轿,这就是个不会看眼色的。
太子都骑马了,他还乘轿?
韦泰咽下吐槽,利落地翻身上马,落后几步跟着太子。
他在寒风中望了望天,无比虔诚祈求上苍:您可绷住这一会,等咱回了东宫再落雪。
可有时候呢,越怕什么它就来什么。
风越刮越邪乎,才走没多大会,心都冻木了。
雪便是这个时候悠悠飘落的。
起先真不大,不过盐粉般地往下落,倒还勉强可以接受。
但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恶风的教唆,很快便扯棉絮般密密集集地往人身上裹。
雪花片钻进脖颈间,瞬息即化,冰地人眼皮都一激灵。
韦泰虽是个苦出身,但近年来也算得上养尊处优了,冷不丁地来这么一下还真有点受不住,只觉得回宫这一路分外煎熬,总也走不到头似的。
等到终于望见纵九横九铜贴金门钉的朱漆宫门,韦泰竟不自觉轻舒了口气。
但一抬眼,太子勒马而立,身姿笔直,仿佛漫天飘落的是春末柳絮一般。
韦泰顿觉十分惭愧:太
子尚且没皱一下眉头,他有什么资格叫苦呢?
忙抖擞精神,打马上前:“殿下?”
太子并不理会他,只是沉默地望着风雪肆虐下的紫禁城。
太子时常这般,仿佛对这象征着天下至尊的紫禁城陌生又抵触。
韦泰知道,太子心中大抵是有恨,也有怨的。
但他从来不敢问,也不能问。
太子既不说话,他亦默然。
此时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陪伴吧。
不过半晌,鹅毛般的雪花便将太子头肩都落白了。
韦泰正犹豫要不要再上前稍催一催,太子已然高高扬起了马鞭,驰骋而入。
他忙打马跟上,心在扑面而来的刺骨寒风中越拧越紧:殿下今个儿是怎么了?
然而,太子一回到东宫,便恢复如常,该用膳用膳,该写字写字,该说笑打趣的也不耽误。
韦泰有心和郭镛通个气,可见状又怕太子已经调整过来,便先按了下去,只暗中多多注意太子再有无异常。
冷眼旁观到太子就寝,仍是没有什么收获,韦泰这才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太子这一夜失眠了。
他向来睡眠极好,不多梦,不盗汗,更不会心里压着事翻来覆去地睡以致也不能寐。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才能好好长大。
这是母亲去后,皇祖母搂着他一字一顿说的。
他听进去了,并且一向做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