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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圈套

我打心眼里赞佩邻居这两口子挖山不止的精神。

男的叫小梁,女的叫小钟,男的浓眉大眼,女的娇巧玲珑,很般配的小夫妻。

我们两家门对门住着,断不了碰头见面,慢慢地知道我是在编一份刊物,年轻人都有一种胎里带来的文学兴趣,便尊敬地称呼我为老师,时常到我这儿借《十月》、《当代》和《收获》去看,偶尔也聊聊,他们知道作家的轶闻甚至比我都多,听到这些,也无法证实是也非也,只好笑笑,惭愧自己孤陋寡闻。

他们喜好文学,倒不想当作家,这使我放心地来往,因为害怕端来一摞稿件,要求你看看,看看以后,要求在你编的刊物,或你认识的别人编的刊物上发表。幸好,他俩只是爱好,并不打算实践。他们工作的那个研究所,似乎要上的科研项目比较多,小梁是助研,手里也掌握有数万元的经费,而且还是七五计划攻关的课题,这样,够他忙的了。即使有从事文学创作的雄心,也顾不上了。小钟是普普通通的技术员,在所里的试验室工作,她倒清闲些,不过,也不想写小说。她说,她只是有一种坏毛病,躺在床上不看会儿书,怎么也睡不好觉。他们副所长说她这是条件反射。

那么你先生呢,也是这样的习惯?

她笑了,因为我们彼此熟悉了,便没有什么可以隐讳的了。“小梁毛病比我还坏,在厕所马桶上坐着,不看小说,无论如何拉不出。”我绝没有想到文学还有催便的功能,怪不得上上下下这等重视它。

小钟话特别多,我妻子对她有个评价,把她比做聒聒鸡,一坐在那里,你只有听她宣讲的份。文学上的话题,诸如作家们的风流韵事啊!谁写了违禁小说啊!谁讲了上面不爱听的话啊!谈起来简直如数家珍,我妻子闻所未闻,也成为她的忠实听众。

“还是人家作家——”

假如她先生小梁在座,总时不时发出这种总结性的慨叹。最初,我以为这句话更多是对灵魂工程师们的一种不屑情绪的表露。后来,我觉得他们实际上是对作家们能自由表达意志,哪怕是最低限度的痛快淋漓,而表现出的羡慕心情。年轻人是有这种偏激,想问题的方法比较拗。

“其实,未必如二位所想!”至少我认识的作家,十分谨慎地做人,还唯恐来不及的。

“我们呢?我们呢?”小梁差点喊起来,“更他妈的完蛋!”

“你们那儿全凭真学问、真本事、真功夫呀!”我妻子这样反驳着,“我想该不至于太乌七八糟了!”

小钟说:“啊!你以为我们那儿是净土吗?你问问小梁,又要塞进一个。”

我不懂,以为塞进一个什么东西,结果听明白了,塞进来一个大活人。他来,带来外汇额度,不过,出国人员指标得占一个名额。小梁说:“这都是司空见惯的弊端,我要是顶着,我就没有钱,我若是要钱,就得让他跟着出去。我要是作家,我就写!”

小钟煽动她丈夫:“我支持你写,要不,这回出国你得泡汤!”

我害怕这两口子误入文学歧途,连忙劝阻:“别,别。即使最没出息的作家,也不会写这种事情,我编刊物,见到这种稿件,一律请到字纸篓!”

小钟话又多起来,她认为价值规律在起作用,小毛病太多了便不觉得是毛病,只是大毛病才是毛病。等到大毛病多了,小毛病也不是病了。特大毛病,然后是特特大毛病……她说得又快又溜,像说绕口令似的,把大家都逗乐了。

“挺有趣的一对!”他们借了几本杂志走了,我妻子这样总结着。

“年轻人,到底可爱些,赤诚得多。”

有一天,我从编辑部下班回来,正巧和小梁一齐进楼,他习惯性地问:“李老师,最近有好小说吗?”

我不知他是否大便干燥,“小说是有,好小说似乎不多。”

“不过,到底有小说嘛,还是人家作家。”

“你们研究所怎么样?”

“连让人觉得可以略微提高心率的兴奋也没有!”

我听这话,他大概很泄气,“怎么样?你顶住,还是没顶住?”我想起那位要塞进来夹带出国访问的人。

“现在是战略相持阶段。”

“你要打持久战?”

“当然。”他信心十足。

说心里话,我缺乏像小梁这种不信邪的精神,时间像一张砂纸,慢慢地就把你浑身的棱角,甚至毛刺,都打磨得光光净净。这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使我回忆起自己那曾经有浪漫气息的年代,不像现在头发白了,倒总喜欢画地为牢,把自己和别人箍得死死地。

“李老师,我这借来几盘带子,晚上过来看。”

“好的好的。”

我妻子嘲笑我会那样津津有味地欣赏这些无聊的片子,是智商不高的表现。不过,她很愿意在这年轻夫妇家做客,或许,我猜想我妻子在怀念她也曾有过的这段岁月,那时我们俩构成一个家庭时,比起小梁、小钟他们,可以说是寒碜到难为情的地步。现在年轻人挺会生活,这是个绝对舒适的天地,喝着小钟端来的雀巢咖啡,看着从香港转录来的、印有中文字幕的警匪片,确实是相当惬意的。

小钟说:“李老师说他最爱看不用动脑筋的逗乐片!”

我妻子说我欣赏口味与层次愈来愈低,她连这类警匪片也不喜欢。不过,她愿意在这格调情趣都不俗的客厅里多坐一会儿。尤其那似有似无的背景音乐,顿时使室内气氛变得典雅了。我更欣赏这小两口子整个房间的灯光设计,大概动了脑筋也花了不少钱,集束的,弥散的,摇曳烛光式的,渐强渐弱的,亏他们琢磨得出。现在年轻人真有兴头,回想当年,我们都白活了。

这类警匪片总摆脱不掉模式化与老套,照例,闹到最后,主要罪犯倒是警察局里的人。“贼喊捉贼,知法犯法,归根结底还是窝里反。”小梁又发慨叹:“你拿他有什么法,他在没穿帮以前,他是头,你又不能不听他的。”

“那么,他们那位要塞进来的人,肯定有背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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