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人烧圆明园,夜火光达旦烛天。”(李慈铭《越缦堂日记》)“夷人至海淀,即招集畿辅亡赖,纵之大掠,遂至挂甲屯诸处。园闭,夷以巨炮击坏之而入,尽取其金宝以去。”(同前)
“夷人二百余名,并土匪不计其数,同入清漪园东宫门将各殿陈设抢掠,大件多有损伤,小件尽行抢走。”(九月初三日守园官奏折)
“八月二十四日,闻夷人已退,乘车回园寓一顾,则寓中门窗已去,什物皆空,书籍字帖,抛弃满地,至福园门,则门半开,三天,书籍亦狼藉散于路旁。至大宫门,则闲人出入无禁。附近村民携取珍玩文绮,纷纷出入不定,路旁书籍字画破碎抛弃者甚多,不忍寓目。”(鲍源深《补竹轩文集》)
“二十七日,闻圆明园被夷人劫掠后,奸民乘之,攘夺金物,至挽车以运,上方珍秘,散无孑遗。”(李慈铭《越缦堂日记》)
“嗣因夷兵退出,旋有匪徒聚众抢掠。”(《夷务始末》)
“谕,现在洋人已退至黑寺,自圆明园一带,以至黑龙潭、太子府、沙河、清河等处地方,土匪仍复肆扰。”(《清实录》)
外国人烧了抢了以后,中国人也跟着又烧又抢,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北京建城以来,从来没有遭过这么可怕的劫难。
“义和团焚烧顺治门大街耶稣堂,又烧同和当铺奉教之房,又烧顺治门内天主堂,并烧医院两处,连四周群房约有三百余间俱皆烧尽,烧死教民不计其数。又烧西城根拴马庄,油房胡同,灯笼胡同,松树胡同,教民居住之房数百间,砍杀男妇教民无数。”(《庚子记事》)
“火宣武门内教堂,又连烧他处教堂及教民宅无算,京师大震。”(《庚子传信录》)
“拳匪即扑交民巷,至晚,忽四处起火,崇文门内所有教堂皆焚。是日,又烧灯市口及勾栏胡同等处洋房,火光甚盛,直至天明,犹然烟焰满天,余火未熄。”(《西巡回銮始末记》)
“忽见东北方又有烟焰上腾,彼拳匪今已至弃置之洋房。此等洋房,乃属于税关、教会及洋人者,彼等见无人拦阻,遂纵火抢劫,延烧甚广,火头共有十多处之多。其光灼天,逐渐烧成一片,约有半里之长,势愈凶猛。”(《庚子使馆被围记》)
“二十日九下钟时,火光又复大作,烟焰蔽日,作淡黄色,盖大栅栏有老德记药房,为西人所开者,拳匪往焚之矣。已而西南风大作,以致延烧四处,东尽前门大街,西尽煤市南河沿,又逾河而至月墙两荷包巷,正阳门楼亦被延及。是日,共计被焚店铺不下四千余家。至翌日,火尚未息。”(《西巡回銮始末记》)
“二十一日焚西单牌楼讲书堂,又延烧千余家。东城一洋货铺被匪纵火,又延烧四千余家。”(《庚子拳变记日要录》)——
……
人类历史,是一个由野蛮向文明逐渐过渡的过程。这其间,火的使用起到很大作用。但是,火给人类带来福祉、带来文明的同时,也带来灾难,带来不幸。虽然野蛮渐渐少下去,文明渐渐多起来,是个总趋势,但也保不齐,野蛮又猖獗起来,实行灭绝文明的大倒退。在我们中国历史上,这种短暂的或相当长时期的野蛮占主导地位的回潮,也是屡见不鲜的。
所有那些反文明的凶神恶煞,无论外国人,还是中国人,耍起野蛮来,也学这一条,当火神爷。一个“烧”字,统统化为灰烬。项羽一看刘邦占了上风,就本着你不让我得到,我也不让你得到的同归于尽的野蛮心理,一把火把阿房宫烧了个精光。由此开始,汉末的董卓,毁灭洛阳,用火;六朝的侯景,焦土建康,用火;唐末的黄巢,想在地图上抹掉长安这座城市时,也是用火。
秦始皇焚书,当然也用火,至少他还有一份理智,医学农林的书他还是不烧的。项羽把阿房宫烧得瓦砾不存,但长安都城无恙。而到了董卓、侯景、黄巢之辈,同样是放火,文化层次愈低,野蛮本性愈甚者,也烧得愈无选择,悉皆付之一炬。再想想十年浩劫期间,那些勇敢的其实更是无知的“革命”者,以除“四旧”的名义,所抄没的,所毁坏的,所烧掉的,所糟蹋的一切,其实与火神烧了自己的庙一样,这种时代逆流,便成为历史上的肮脏记忆。
这大概是普罗米修斯,或者燧人氏绝想不到的负面作用,当他们二位看到自己盗来或取来的火,竟还有这样可怕的功能,说不定也会生出一丝悔意吧?
说到底,人类自身的邪恶之火,是更要加以防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