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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疾风冲塞起(四)

“来啊,你有这么多人,投降了肯定能得康部大欢喜,当个快活的女神仙啊!”

支禄大讲三俗段子,义军众老兵一个个乐开了花,吹口哨的吹口哨,哄笑的哄笑,还有人干脆扯着嗓子配合着乱嚷,噪声喧天,把李始之刚准备好送给祁种民的声讨都憋了回去。

“看来得不死不休了。”康朱皮耸肩,攥紧弩机,想看看祁大莫护跋是否会不堪受辱来冲阵。

祁种民却不为所动,还抬手制止已经勃然大怒的部下,让他们不要贸然行动,回叫道:“康部大,你的可薄真很有胆气么,想必这一路上得杀了不少秦人的官军吧?康部大反于上谷,乱于广宁,掠于代,攻于雁门,夺郡杀官,斩将破军,所到之处,不服尔等的豪右名酋都被你杀戮。如今猗卢可汗与宇文单于的南下,不得不说有康部大的功劳啊!用秦人的话,可谓劳苦功高,声名赫赫!只是不知康部大既不忠于晋,为何又穿着这秦人朝廷的衣袍,起兵与可汗争战?猗?、猗卢二位可汗,地方百万里,控弦之士四十万,南破匈奴好比雄鹰擒雏鸡,康部大纵然兵强马壮,又怎能抵敌?康部大,你不思与我等旧日誓约盟好,以致如今四面皆为仇敌,陷于此地,敢问康部大,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你就不想给亲从们留一个好的归宿么?”

李始之再也按捺不住,叫骂道祁种民背信弃义在前,先行撤退,导致居庸官军与广宁官军汇合,几乎将义军逼入死地,紧接着又引虏入寇,杀戮百姓,简直是天理不容!

两边骂阵,不料没等祁种民回应,旁观的官军却哗然一片。一开始他们听到“康神仙”就觉得不对劲,后面又听闻什么破幽州入并州伐官军,还专杀豪右,不由得就联想起最近的范氏破门“惨案”,恍然大悟的他们先是惊呼,再是骚动,望向车营的眼神登时充满了敌意与恐惧,不少人干脆就把弓箭对准了义军。

“假官军!”

“幽州妖贼!”

“妖贼竟是康神仙?”

“中计了!妖贼和索虏一起来坑害我等了!”

“管他假不假,多说一句立斩!”李恽用大喝勉强盖住了官军们爆发的骚动,尽量让康朱皮这边也能听见,接着他勒马出阵,戟指对面的鲜卑兵:“既是官军,为何不与我等合兵一处讨贼?听这等索虏胡言乱语作甚?”

被今日一堆狂乱的杂事冲击得有些精神不稳的李起之望向叔父,难道李恽真要和反贼并肩作战么?咱可是官军啊!

李恽焦急地喝问李起之,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大敌在前,你忘了你的仇么?”

开什么玩笑,李恽可不管三侄儿到底在妖贼那做什么,此刻只能指望他仍有一颗报效中夏之心,不然他们若是在鲜卑人面前自相厮杀,可就不如束手就擒,等待那些在雁门肆虐的鲜卑人发善心了。但那索虏妇人说得话却一时难以应对,只得片开话题。

李起之这才如梦初醒,一团怒火涌上心头,两眼通红,扯开喉咙,声嘶力竭地大嚷:“把她还给我!”

几个李家的心腹也反应迅速,配合着呐喊:“把咱大兄的妇人还回来!”

官军被这一激,联想到之前索虏入寇的种种惨状,顿时义愤填膺,叫骂着要和鲜卑人决一死战。

另一边,康朱皮亦想明白了,干窝在车垒里不是个事,若是鲜卑兵围而不打,就这么分出骑兵来盯梢,康朱皮自保与否是个问题,纵然能顶住,其他鲜卑人仍可肆无忌惮运缴获物返乡,之前预定痛打鲜卑回程之师的计划就要全部泡汤,没有足够的缴获物,康朱皮还不知要在山里困守多久才有发展机会。

不如横下一条心,今日便要激怒鲜卑人,趁着官军亦在讨虏,便和鲜卑索虏碰个你死我活,祁种民是拓跋氏可汗的小姨子,她带来的人必是鲜卑的精兵,若能一战重创鲜卑兵的后卫精锐,不仅再打鲜卑人的后队辎重简单许多,也为将来在雁门建立基业打下基础。

“对面的索虏听着!”

摘去面巾的康朱皮跃上车垒,一手紧抓弩机,另一手拽着一把发辫,辫子的末端连接着一枚血淋淋的鲜卑人首级,不久之前才被斩落。康朱皮的出现引得众义军欢呼雀跃,老卒们扯开喉咙,兴奋地大呼“康帅”!“康帅”!更有人把之前缴获的鲜卑氏族旗、纛挑起示威,而身侧的官军与对面的鲜卑人明显感到一阵紧张。

“阿爷我便是平北将军,云中都督,破鲜卑中郎将康朱皮!”

风声呼啸,传递着康朱皮满是不屑、嘲讽与挑衅的声音,好像他不是被围困的猎物,而是猎手:“你等拓跋索虏兴无名之师,犯我疆界,一群跑来跑去不知谁是谁家的野狗,还有什么颜面在我军阵前狺狺狂吠!还不速速下马就擒!”

“康部大!请你......”

不待祁种民答话,康朱皮果断打断她的发言,自顾自地接着大嚷。这又不是辩论赛,他肯定不给对手留陈词环节:“尔等先可汗拓跋绰之女,猗卢可汗的族妹尚在我处,你来陪她说说话如何?至于你姊夫兄弟,若是倒戈卸甲,以礼来降,我不仅优待俘虏,还保证不失封侯之位,岂不美哉?”

说话间,康朱皮竟大笑着,拽着那颗首级的发辫,把人头像流星锤般转动起来,舞得虎虎生风,刺激眼力好的鲜卑兵,同时换上了乌桓话,确保对面更多人能听懂:“祁莫护跋,你若不降,我便把今日俘虏的拓跋氏部民尽数煮了!头砍下来当唾壶!你们若胆小不忍来看,也就罢了,要不要分尔等一杯羹暖暖身子啊!”

此言一出,车垒中更是爆发出一阵狼群般的兴奋哄笑,有些胡儿亲兵更是找到了许久未有的刺激感,纷纷大呼“杀、杀!”、“煮了他们!”

康朱皮骚话不止,气得祁种民也不想再费口舌,便拨转马头回阵,怒火燃烧的索虏兵们亦取弓执矛,还来各种污言秽语与恶毒诅咒,大战已是不可避免。

见目的达成,康朱皮便大笑着回阵,甩下最后一句:“祁种民,我日你先人,给句痛快话,投降不投降!”

嘲讽随风飘散,康朱皮收起笑容,走向列队的部下,眼神扫过,统领步队的王钧便率先举拳嚷叫:“儿郎们,是谁以百骑大破宇文鲜卑,把单于太子的夫人都捉来了!”

“是康帅!”

参加过那一战的亲兵齐声喝应,引得更多人举刃欢呼。自上谷起事以来,康朱皮未在大战中有明显败绩,这给见识不广的兵士们极大地提振了自信心,很多年轻的兵士没见过世面,真就以为自己一路上跟着康帅战无不胜,都是米李二巫道讲得那套“元光天神庇护”、“太平世的预兆”的具象化,以及康朱皮那种种“神异”带来的庇护,一想到这些,更是胆气倍增。

“是啊,那天我的儿郎以一敌十都能大胜,今天以一敌一,怎么看都是我军优势啊!”

康朱皮掷首级于地,一脚踏在上面,摊开双手问道:“身处劣势,索虏还胆敢不投降,居然敢向我反击,儿郎们,为之奈何啊!”

“杀光他们!”

“把他们踩进泥巴里!”

“鸱鸮鸱鸮何日来,将此硕鼠吞腹中?康帅康帅今日到,将此恶狗踏泥中!”

康朱皮又跺跺脚下的黄土:“这可是以后要分给咱们种,咱们养牛羊的土地,能让鲜卑人在上面随便跑马么?”

“不能!”

这一声回应极其齐整,音浪宛如雷霆般炸响。

“那就打垮他们,戴上咱们的红巾!让索虏以后看到就躲!”

说着,康朱皮拽起一条赤色的絮巾,裹到额上,众义军将士也纷纷取赤色的絮巾、头巾,也有红麻绳、红布条等物,缠于额上,霎时间好似升起了一团烈火,正在每个人的头前燃烧,一水绘着“牛、羊、马、驴、猪、狗、鸡”和“锄头、耒耜、犁耙、连枷、镰刀、杵臼”的黑底赤纹旗帜亦高高挑起,迎风飘扬。

李恽侧目看了几眼,吞了一口唾沫,侄儿的身份已然明了,而接下来“叛军”要和“官军”合作抗虏,这成了什么世道?

——

牧人所长,惟恃骑射与矛槊。见利即前,知难便走,风驰电卷,不恒其阵,故孙子曰:用兵之法,归师勿遏,难用于漠北河西,不遏归师,焉能破敌?牧人以弓矢为爪牙,以甲胄为常服,男子皆为斗士,贵青壮而贱老弱,与农人大异。队不列行,营无定所,逐水草为居室,以乳酪为军粮,故馈粮靡费轻。衣食陋,奔波苦,故胜止求财,败无惭色。非可汗单于亲至,则乏警夜巡昼之劳。

——《往事录·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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