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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拓跋威方振(一)

“天子单于,与天无极,千万岁”

——外蒙古匈奴遗址出土瓦当铭

——

汪陶县与桑干河之北,鹰隼在天空中盘旋,骏马在地面上驰骋,一行人马拖着庞大的驼车与牧群,正在许多索头骑手的护卫下进入一座大营,拓跋鲜卑的大营。

穹庐星罗棋布的营虽然占地极广,一眼望去却漏洞百出,朝南的一侧仅有一道用大车与木栅组成的护墙围成个半圆,另有几座孤零零的箭塔庇护,防御力十分可怜。

但若有人从鹰隼所处的高空俯瞰,便能发现鲜卑人的战马皆拴在内侧,附近有更多的穹庐以隐藏精兵强将,而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穹庐间都留出了适当的反击通道,可供随时反击。

而大营的远处还有小营帐群,互为犄角守护,而营与营之间都是放牧畜群的牧人和巡逻的斥候,严丝合缝,滴水不漏,尽最大的可能杜绝了突袭的概率。

那行人在索头骑手的领路下进入鲜卑大营,将人与物都分在几处歇息,只让衣冠正式的二名使者捧着最珍贵的礼物,踏入最中心那处足以容纳上百人的大帐。

帐门前七根大纛耸立,土黄色的“郭洛”旗迎风飘扬,那代表鲜卑人图腾的奇马,吻生弯角,昂首扬尾,肋长双翅,正在旗帜上奋起四蹄,腾云驾雾,甚是飘逸威风。

大帐内外,荷弓执刀的武士往来巡逻,或在各自的位置上严阵以待,一刻也不放松警惕,他们或索头,或髡发,还有高鼻深目的西胡或者束发交领的汉人杂处其中,足有数百人之多。

大帐正中,一位青年正坐在厚重的狼虎猛兽皮堆上,由两名武士贴身护卫,戴鹿角与木面具的女巫师则在他下手跪坐,不时拨动手鼓,低声吟唱祷词,伺候明显产自汉地的香炉。

黑色的鲜卑帽遮住了他梳成长辫子的索头,耳挂黄金耳环,小臂穿了金臂环,大拇指套着玉扳指,肩上披着白色的狐裘,穿着赭红色的小袖窄衣与紧口肥裤,一条金制的郭洛纹牌饰蹀躞带环在腰间,显得身份不凡。

而在青年的下手,大帐的两侧坐着许多部落领袖大人,面前各置酒肉奶酪,大部分人都在奴婢的服侍下吃喝聊天,把吃剩的骨头扔满了脚下的毛毯,弄得一片狼藉。更有一个大釜,煮着满满的“热洛何”,也就是将羊血、鹿血、羊脂肪和酒灌进鹿肠、羊肠做成的血肠,鲜膻之味四溢,极为刺鼻。

使者知道,这些人便是鲜卑诸部所谓的“跋”、“伏”或“伯克”了。

大部分贵人都在大口喝奶酒,大口撕扯啃咬手中的肉骨头,或取“热洛何”来蘸着肉酱吃,还有人肆意伸手玩弄女奴,大声喧哗吵闹更是不绝于耳。只有坐在那青年右手近处的一群贵人此时不饮不食,不吵不闹,而是正襟危坐,注视着青年的方向,认真地等待他随时可能发布的命令。

二位使者甫一入帐,便向坐在正中,由两名最强壮武士护卫的一位青年下拜,将所携的一匹珍贵蜀锦与一口好剑敬献,口称奉雁门小贾下姓莫氏之命,携带些许薄礼,前来瞻仰拓跋西部大人的天威,恳请拓跋大人为雁门草民做主,保境安民云云。

“……特奉上骏马四百匹,牛三百头,羊三千只,驼五百峰,美女五位,钱十五万,好铁千斤,绢千匹,细麻三千匹,役夫奴婢二百人…”

“去,为我的贵客给搬张床,弄些好肉来烤!”

当听到“铁”字时,原本只顾把玩着手中的前汉铜镜,一直神情肃然,无喜无怒的青年这才大笑,帐内的奴婢不敢怠慢,立刻去寻胡床与烤肉给来使。

两位莫氏的使者当即又拜伏在地,口称不敢受明公厚爱,极尽臣服之礼。

毕竟眼前这位又高又瘦,哪怕皮肤被塞外的风沙与阳光折磨到粗糙而黝黑,看上去年龄也超不过二十四五岁的青年,就是当下号称“控弦四十万士,匈奴之后无复有此强虏”的拓跋鲜卑叔侄三可汗之一,也是最年轻的一位,西部大人,拓跋猗卢可汗。

“雁门莫氏,乌桓大商,我晓得。我有一句古话,遇到喉咙干渴如沙土的时候,盐巴水都甜,遇到肚皮贴脊骨的时候,刺刺草都软。你等商人把秦人的货卖到草原,把草原的货卖到秦地,正是给饿人、渴人送吃送水的好人啊!”拓跋猗卢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语,比划着称赞一番这几个输诚的莫氏代表,又收获了一连串马屁。

在商人肉麻的称赞声中,拓跋猗卢不停地把玩那面大汉铜镜,这可是他从漠北前匈奴龙城的祭天旧址中觅来的宝贝,他十分喜欢——因为铜镜上的铭文,尽管浮起的汉隶铭文对猗卢汗来说已是再熟悉不过了,但他的手指还是一遍又一遍缓缓抚过那一圈汉字:

“天子单于,夷狄宾服,与天无极,如日之光,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率铁骑征讨四方,让马蹄踏遍东至肃慎,西抵乌孙,北过于巳尼大水,南越长城与阴山的浩瀚土地,建立一个比匈奴单于国更强大,更恒远的汗国,超越天地所生日月所置的冒顿单于和檀石槐大王之事业……何其快哉!

他还年轻,黑毡礼的结果告诉他,

足有四十年的充裕时间可供拓跋猗卢——生而伟大的鲜卑可汗完成如此伟业。

面前这些乌桓商贾之所以要奉上厚礼,特别是牧民急需的铁器,拓跋猗卢晓得他们冒着大风险来见自己,不仅为的是自保,还为求财。

商人总是如此,不管明日死活,只知今日赚多少。

只要鲜卑大军南下,战端一起,生灵涂炭,缴获的奴隶牛马金银粮粟自然遍野都是,鲜卑人也消化利用不了如此多的战利品,与鲜卑人亲善的商人便会像草原上的豺狗和鹰隼一般循着血腥味蜂拥而至,换走他们所需的货物,转手就能在中原贩得高价。

按父亲拓跋沙漠汗的亲信所说,一个如湖泊般纯净俏丽的鲜卑女子,在草原上也值不了多少财物,用马匹和羊群就可以换到,甚至武勇超凡的勇士都可以随意掠夺,但这些女子却能在洛阳的人市上,以鲜卑婢的名义卖出十倍甚至二十倍的高价,换到草原无法自产的各种秦人宝贝。

比如,他手中的这面铜镜,必然出自秦人的工匠之手。

要是秦人的工匠都为鲜卑劳作,该多好?

拓跋猗卢正想着,忽然大帐中闯入数人,为首一人膀大腰圆,索头高鼻,耳环戒指一应俱全,五官很有草原上诸多民族往来交融留下的印记,一进来就对着拓跋猗卢的方向,大大咧咧喊叫:

“嘿,汗,部中有些杂事,儿郎们来得慢了,你莫怪啊!”

和猗卢汗“打完招呼”,那人便不再注意猗卢,而是和旁边几位鲜卑酋长肆意聊天吵闹,完全不把拓跋猗卢放在眼里。

“破多罗去斤,你也是跋,怎么不按约来,难道是你儿的小妾肚皮太软和,起不来了吗!”

“是啊,我小儿贺兰跋软如蚯蚓,阿爷当然要帮他一把,这才迟了!”那名唤破多罗去斤的鲜卑部落头领当即反呛,两人笑骂作一团。

“破多罗跋,到底有啥事啊,害咱都等你家人马。你若是怕了秦人,就直说,替阿干看住屁股,分马分钱时候,阿干也不会亏待你嘛!”

破多罗去斤大笑着,寻觅自己的位置:“急什么,多休养两天,咱的马也壮些,到时候肯定还是咱勇,别怪阿干我抢你阿六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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