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智毫不客气,眨眼间就吃光了大半碗饭,脚是一刻也没挪开,抹掉了嘴角的饭粒,叫道:“再说了,郎主也是为你一家好,你想想,你女儿俊俏,来了还不是享福,这以后,吃好的,穿好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不比在你家强多啦!,只卖你一个,不是叫喜儿在你家受罪,谁看了也过意不去呀!”
“阿爷,我陪你一块去,你快放了我阿爷!”喜儿哭哭啼啼地求饶,说她愿意陪父亲做奴婢,杨白劳自是咬紧牙关不肯。
“你看,你家女郎都比你懂事,我给你说,你家喜儿早在三月的时候不就陪少郎主睡了么?全坞没有不知道的,这便是回自家,扭捏个啥?别扯了,我这带了印,你俩按个手印便完事了!”
穆智干脆挑明了话,离得近的观众直接就能看见杨白劳演员庞存翻起了白眼,大张着嘴,“啊、啊”了半天说不出话,喜儿便捂着脸,“哇”的一声便开始嚎啕大哭。
“谁敢带喜儿走!”
正当纠结之时,又有一人破门而入,一把揪住穆智脖颈,把他拖开。
“好!”
“赵军正,你干的好,干的好哇!”
“带她走,快带她走!”
台下观众齐声大喊喝彩,尤其是上谷兵更是兴奋。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康朱皮的好学生赵桓,他在戏里扮演原来王大春的角色,除了继续与喜儿青梅竹马外,康朱皮还给角色“王春”加了一层新的身份,即傲来国的“军户”。
一见是王春,穆智倒退了几步,声音也开始颤抖:“你......我是替郎主办正事来的!王狗儿你休要瞎闹,不要以为,你,你有几分气力,我便怕了你!”
“天大的正事也得让人过完年,守完岁,怎么也得到上元再说,滚,滚!”
不由分说,王春拳打脚踢把穆智轰出了门,穆智撂下几句还会再回来的狠话,便拂袖而去。
见穆智走了,王春便赶紧去扶还躺在地上,两眼无神,气息紊乱,口中喃喃的杨白劳,又问喜儿究竟发生了什么,喜儿支支吾吾,只说了黄坞主催债一事。
“休怕!”王春拍着胸脯:“只消我在,谅他十个穆智也踏不进你家门,还敢要喜儿卖作奴婢,反了他!”
“你是士家,我是部曲......”杨白劳回过劲,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摇摇头:“少郎君啊,我晓得你一片好心,可你管不了我家事!”
“士家子怎么就管不了你家事了!阿叔,你家事,便是我家事,我家事,我拼了命也要管!好了,休要搞得这么不快活,我去喊我阿娘,咱几家一起快活过个年!”
赶走了穆智,稍微平静而祥和的除夕夜终于开始了,可惜象征第二天的鸡鸣声刚响,康朱皮的旁白声便响起:“时傲来国西有狮驼国来犯,傲来王大点兵马,令全国兵户,家有一二丁出一人,三五丁出三人,七八丁出四人,十六以上,五十以下,皆需应募,远赴万里之外御戎,不可迟误!这抓兵的文书,从京城发往边郡,从边郡发往县乡,这小小的典午县也不能例外!”
即刻间,穆智便带着一堆黄氏坞的私兵部曲再来,逼迫杨白劳和喜儿签奴契,王春闻讯赶来,便被一符征兵文简砸在脸上:“小儿,为国当兵杀敌去,百姓欠债还钱的事,少管!”
王春大怒,说这么远的郡县,拉兵怎么会拉到他头上,肯定是你和你主子搞得鬼!穆智见文的不行,便来武的,不由分说,就派人上来硬掳。
杨白劳铁了心要反抗,当即被黄家私兵按在地上一通棍棒,活活杖死,像条死狗般拖走了,喜儿自不必说,被私兵们扛回黄氏坞。
而王春也被痛殴一番,还被告到县里,说是平白无故干人家事,挑唆争讼,本应重罚,严惩不贷!现国家有难,许他戴罪立功,以罪囚的身份,去前线做“陷阵队”,平时只给粟饭,不给酒肉,不斩首到一定的首级,还要受肉刑惩处。
“依傲来国令,部曲妨主,即是有错,虽决死勿论!部曲敢逆主,可当子女不孝,主可自处,亦可交官府杀之!”
伴随着李丹英与李始之扮演的黄氏母子登场的笑声,康朱皮再一次开始旁白科普,观众议论的人愈来愈多。
“和咱大晋也差不多。”
“是啊,若不是康帅来了,谁晓得奴婢部曲还能杀郎主,还能问罪!真是稀奇,唉,前些时候我居然还觉得康帅性子太烈了,如今一看,是我性子太软了!”
刚死了父亲的喜儿一进黄家,劈头盖脸便被李始之扮演的“四郎”臭骂一顿:“狗贱婢!还哭!哭什么哭,你那狗爹死的活该,死的合天理!得了郎主的钱不还,应该么?穷就应该不还富人的钱?谁教你的,还有没有天理了!”
而那李丹英扮演的黄母倒是和颜悦色,先赐了新衣和饭食,让下人把喜儿带下去整顿,这才和她儿子黄四郎抱怨,说来也怪,演员李丹英说台词倒是一点都不结巴:“如今物贵,钱不值钱啦,一个女郎几千钱,一头牛上万钱,哪怕老奴材也能卖个三四千。儿啊,咱家可不富,钱啊,得省着花,打死一个奴材,便赔了好些钱,以后可不许了!”
“是,我记住了,以后不敢了,娘!”李始之收起刚才凶神恶煞之态,恭恭敬敬向姐姐行礼。
“娘要修天道了,要多行善,多修炼,不能成仙也能善子孙。”黄母咳嗽着,拄起鸠杖离开,黄世仁这才重新换上一副狠毒目光,先叫来喜儿服侍,便又行了那不轨之事。
接下来的岁月里,黄世仁成日使唤喜儿做重活累活,稍有悖逆便不给喜儿饭吃,还将她鞭打的体无完肤,若有大官贵客途径他家坞堡,甚至命喜儿去侍寝陪侍。
至于黄母,那也只是个假面善人,说是积德行善,修炼长生,暗地里为了炼丹服食,不停地催她儿子去搜刮部曲,甚至出门抄掠,得来的金钱便购置名贵丹药,不知为此害死了多少穷人。而喜儿在她手下也没落得好,黄母稍有不顺便一样打骂,惨叫声响彻云霄。
喜儿没办法,甚至连亲爹都无法安葬,几次觅死不成,还换回了更惨的毒打,只能痛苦地找家里其他的佣人诉苦,又有什么用呢?
“黄家害死了多少人啊……咱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就算改朝换代了,他黄家没了,难道金马家、金刀家、木子家这些就能好了?”
在喜儿悲痛的哭声中,黄世仁还装模做样地念着傲来国的经书《青龙通》,而此时此刻,台下观众有不少已经红了双眼,咬紧牙关,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结果都摸了个空,只能恨恨地听着那充满嘲讽意味的话语:
“天地不变,主奴亦不变!天不崩,地不陷,主必在上,奴必在下,世世如此,有如日月!”
——
奴多腹坎无食,膝踝无裙,臀背无完肌肤。奴女未配婿,早破其瓜;妇未耦子,先割其鲜;主妇妒,则有锻椓阴私,薙毛缝皮,丑痛之声,流闻于外……
(奴曰)国步既改,诸勋戚与国同休者,咸已休废。若我辈奴籍不脱,奴将与天地同休乎?……
奴辈谓奴不当与天地同休,是则真奴语也。夫有天地,斯有君臣、有父子、有主仆。天地不变,则君臣、父子、主仆亦不变!主仆之义,天地同敞!
——张明弼:《萤芝全集·削鼻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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