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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闾左称雄日(六)

“上等的人欠我钱,中等的人得觉眠。下等的人跟我去,好过租牛耕瘦田!”

——张嘉祥

——

“前进!”

随着康朱皮的怒吼,数十名骑手猛抽坐骑,挟刀持矛,疾呼突进,风一般卷过面前的范氏家骑,冲上高坡,直奔尚未关闭的坞堡大门而去。

李始之则在混乱中弯低蜂腰,一把抄起落马的范琮,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作为人质,大声呼喊让周围的范氏亲兵放下武器,在部曲们短暂的失神中,康朱皮预留的乙队骑手就冲上去,能缴械的尽量缴械,不能缴械便搅在一处混战,不让他们腾出手来。

眨眼间,康朱皮等骑便冲过了一半的坡路,大门处还未关闭,恼怒的坞堡部曲拼了命地去驱赶牲畜,推动大车,想尽一切可能抓紧最后的机会关门。

“射弩!”

“杀贼!”

门楼上响起急促的鼓声,求援的喊叫此起彼伏,虽然许多人都去大门处帮忙搬货,但坞墙上仍然闪出了二十几名弓弩手,一排排弩弓指向猛抽马鞭,朝大门突进的康朱皮等人瞄准。

“前进,随我前进!”

没有任何停留或闪躲的可能,康朱皮用力夹紧马腹,马蹄在斜坡上激起烟尘,大门与门上的弩手同时在他的视线中变大,变得更大。

弩弦声响成一片,呼啸的箭矢落在冲锋的骑阵当中,当即爆发出几声惨叫,坠马者数人,翻倒数匹骏马,沿着陡坡滚了下去。

“砰!”

一枚三棱箭头带着六石弩积蓄的冲击力,砸在康朱皮的胸甲上,迸裂出火花与清脆的响声,箭头虽然没有完全侵彻康朱皮所穿那身精良的钢铁铠甲,但动能却如一柄铁锤,敲得康朱皮胸口如遭重击,人往后仰,几乎一把抓不住缰绳。

“康帅!”

眼尖的亲兵惊慌大喊,欲加速战马,挡在主帅前面。

“叫什么,前进!”

中箭负伤已经快成习惯了,康朱皮握住缰绳,倚紧马鞍,稳住身形,这才没有坠马,还趁着守备方装弩的工夫,又贴近了许多距离。

那个明显是王波安排,化装成补鞋匠的内应已经造成了足够大的混乱,关门的部曲与推开障碍的私兵搅在一团,慌乱之中还是来不及关上坞门,连吊桥都被驮物的牲口压住,难以拽起,一些人干脆放弃关门,拔出武器来准备抵身搏战。

近前的骑兵们用骑弓还以一排箭矢,靠着近身直射的威力,撂倒了门口的许多范氏私兵。

这回他们原本是出来迎接贵客,故按家主要求是“穿好衣”,而不是穿好甲,让康朱皮等人占了装备上的优势,进一步缩小了攻方的劣势。

胸口扎着弩矢,康朱皮依旧一马当先,朝着名身高力壮,扛着长戟,横在门口的部曲武士扑去,只微微侧身,就避开刺来的戟刃。

冰冷的铁器擦过脸庞,带着一股急风,康朱皮趁着横枝还没勾回的工夫,仗着马快,迅速缩小了双方的距离,高举起链枷棒,两枚铁锤头虎虎生风,在手腕扭转下飞速地在他头顶绕过几圈,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道,化作两道残影,狠狠劈向那范氏部曲的头顶。

锤头携马力,一击砸碎天灵感,目标脑浆与眼珠崩裂的同时,康朱皮一骑扎入了门洞中,撞倒几个不及避让的坞堡私兵,旋即又从马鞍边拔出百炼清刚,左右挥砍,刀刃平过,血光喷涌。

愈来愈多的骑兵跟随康朱皮的行动,涌入狭小的门道内,这里被大车和私兵堵塞,一时难以通行,康朱皮的亲兵便顾不得许多,拿矛刀乱戳乱搠,凡是挡路者,无论是人是牲畜,都一律砍倒,硬是踏着尸体,挤出一条血路。

“挤进去,一口气压倒他们!”

坐骑一脚踏入某具奄奄一息人的胸腔,踏碎骨头的同时趔趄,晃的康朱皮差点用力过猛,把刀甩脱了手,对惨叫声充耳不闻的他继续吼叫着,鼓励部下继续前进。

大门是关不上了,但坞墙顶端占据制高点的持弩守军仍然是威胁,而门道内障碍物太多,后面紧急动员起来的护院壮丁在几个经验丰富的范氏宗亲、部曲头领的指挥下也从慌乱中恢复,见大门失陷,立刻开始利用堆在门附近的货物做障碍,同时驱赶门后的牛马羊往门道内挤,形成对冲之势,缓解康朱皮突击的态势。

“前队下马,赶马冲阵,上门楼!后队放箭射狗头!”

康朱皮见障碍太多,阻碍了进攻势头,便果断命令下马作战,前队先占领制高点,后队则持弓射击。他翻鞍落蹬,跳下马背,踩在一片血泊中,顺手弃了在狭窄地形挥舞不开的连枷棒。

猛击马股,让坐骑自己前进,突击范家部曲还不成形的阵势之前,康朱皮顺手拔出了那柄缴获自宇文鲜卑手中的长汉剑,剑刃划过鞘口,发出清厉的嗡鸣,剑身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铭文光线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扛着长剑,握着长刀,踏上狭窄的登楼门道,半个脚都悬空在台阶外,康朱皮的每一步都必须踏的坚实,不然就有一脚踩空坠落的风险,这也极其影响战

斗的效率。

每一步都面临战斗,被斩死的尸体与伤员从高处滚落,稍不及避让就会被撞个结实,兵刃从头顶袭来,需要拼尽全力格挡,甚至还有开水、石块、装满石灰与粪便以及木刺的陶瓶子会不时落下,刺耳的喊叫与咒骂更是不绝于耳,仿佛一万只鸭子与野猪在垂死前,正抵着每个人的耳朵,用尽气力共同哀嚎。

开水烫着手,疼得康朱皮扔下百炼清刚,石灰在头盔顶飘散,几乎迷了眼睛,石块砸中了身后的亲兵,没空回头查看情况。

康朱皮在生病之后再一次选择冲阵,后退会削减威望,没有威望意味着更多的牺牲,而前进也会面临同样的困难。

不能运筹帷幄,不能坐镇中军,凡事不亲力亲为就会有失控与失败的巨大风险,康朱皮不确定自己这样的行事作风还能坚持多久,也没空去想,只能希望亲兵们跟紧他,今日一定得打下坞寨,过河的卒子从无后退!

撞倒挡在楼梯口的那家伙,康朱皮几乎快要跌倒,单膝跪地才稳住身形,盔甲压着他的肩膀与腰,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但没有休息的闲暇,康朱皮拄着剑,靠膝盖摩擦沾满血与泥的夯土墙面,将就着把剑刃对准倒地之敌的心脏,用力推刺进去,从心口飙出的鲜血一时喷的到处都是,沾满了剑刃。

康朱皮费力敲打剑柄,抖掉血珠,以免粘手影响接下来的战斗。趁着这工夫,好几个亲兵涌上门楼,往前突击,才把康朱皮从最靠前的位置换了下来。

战斗打到这个层面,也算是出乎康朱皮的意料,不仅守卫坞堡的范氏宗亲、私兵、部曲战斗意志极其旺盛,甚至在坞墙垛口与战棚间来回奔走,在楼下或手持武器搏杀,运输箭矢石块的身影,除了那些心知破堡必死的宗亲,还有堡主厚养的那些游侠部曲之外,更充斥着不少衣衫褴褛的身影,应该是这坞主蓄养的奴婢衣食客乃至农奴都上了一线。

“儿郎们,快唱歌,快喊,喊穷人不打穷人!”

坞外响起了王钧的招呼声,还没进来的后续攻击部队赶紧敲鼓吹角,传唱熟悉的歌谣,康朱皮寻思着,刚才也是冲阵砍人太紧张了,居然连这法子都忘了。

“黑鼠大,黄狗凶,认不得主人翁!食粟都抢空,却教我喝风!羊马皆咱养,夜里睡窝棚!”

“我等是义军,穷人不打穷人!”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刀在手,跟我走,杀坞主,抢寨楼!”

高唱着《鸱鸮歌》,继续发动凌厉攻势的义军们原本以为,那些饱受压迫的奴婢苦役不说倒戈相向,至少也该消极怠工吧?

然而并没有,在上谷屡试不爽的招数,在这儿却失了效果。

大门失守,门楼陷落,角楼被点燃,广场被攻克,但坞堡的守卫者们无分男女老幼,仍在绝望地抵抗,在明堂抵抗,在大屋抵抗,在飞楼、仓库甚至是厕所、猪圈和屋顶上抵抗,每一步都要伴随双方的鲜血,只不过来不及穿护甲的守卫者流了更多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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