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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至蔚,南至广昌,百四十里间,古飞狐道也......入口间得沙石细路,与雪平铺。而左右山忽卓地起,如千夫拔剑,露立星攒。昆吾甫切之铦,华阴新试之锷,鼎鼎相注射。瞪目未竟,足折须旋,敛跬将投,途穷更觅,回首万变,通塞无端——杨嗣昌:《飞狐口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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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钧示威于代王城仅一日,身体稍好的康朱皮便令全军精锐拔营而起,逆祁夷水而上,大发车营步骑,朝代王城趋来。一时水上舟筏相连,锐骑精卒行于路,赤玄鸱鸮大旗所指之处,代郡大小官佐、世族豪姓皆震怖。
康朱皮又命斥候十数骑于前开道引路,专门携带缴获的官军旗帜四处疾呼:
“康帅来此只求借道,不伤良善,不毁田宅,勿得惊慌!”
“戎兵回家自守,豪右备粮资军,康帅便秋毫无犯,保得诸位!”
“若有无知小子,妄敢抵抗康帅义师,我等即动义兵,登时剿灭,悬其头领于矛尖,分其家产予代郡贫困下户,言出必践!”
一部分豪强乖乖奉上粮食酒肉助军,暂时没时间在新地区认真打土豪的康朱皮尽数笑纳,还发给了他们“义民符”,避免这些豪强被部下重复骚扰征粮。
大部分豪强虽不信——康朱皮先诈用上谷王太守信件,又设伏兵,还派高丹抄掠了土豪围坞,一个人三次心眼坏,难道不是真坏么!但他们也没有别的方法,家中精锐损失殆尽,寨墙经事实证明根本挡不住康朱皮的盾车与箭塔,只得或闭门自守,惶惶不可终日,或只带细软嫡亲,弃了老家,跑入山中或代王城中避难。
对于逃亡的这些土豪酋首,康朱皮便不客气了,金银财宝田宅可以不要,但耕牛粮食铁器,康朱皮能裹挟走多少,便裹挟走多少,毕竟大部队还要吃饭。
一路上,康朱皮还烧了搜罗到的田契奴契,不少贫苦奴婢佃客怀着吃饱饭和抢一把爽快的念头投身康朱皮军,使得抵达代王城时,康朱皮军队又壮大不少,旗帜已绵延数里,声势浩大。
在代王城外,康朱皮亲贯甲顶盔,骑赤马,佩长剑长刀,在李阳、王钧等人带领的精锐义兵前巡弋,大声激励士卒。现在康朱皮的精锐披甲军士,无论步骑皆扎红巾,队旗战袍亦以赭赤,远远望去,大军有如烈火燎原,那面玄赤两色的鸱鸮大旗在风中猎猎飘扬,吸引着双方的眼球,振翅的猫头鹰瞪着一对大眼,似要择鼠而噬。
“鸱鸮鸱鸮,硕鼠以为肴兮!”
“康帅康帅,官贼以为祭兮!”
“鸱鸮鸱鸮,曷扑杀此鼠!”
“康帅康帅,曷颠倒此世!”
在康朱皮的指挥下,三军高唱完《鸱鸮歌》,齐齐击鼓顿矛,振臂高呼口号,千人齐喝,声音震天动地。
康朱皮的耀武扬威,给守军精神造成的冲击比王钧射荣阳门更大,骇得代郡太守几欲胆裂,生怕康朱皮下一步就要安营扎寨,打造攻城器械来夺他的城池。
代王城不能有失,代王城一陷,且不说城中府库所存金银宝货及代郡数千户子女会尽数归康朱皮所有,“贼势”有可能一发不可制,康朱皮还能占据这东连上谷,南达并常,西界黄河,北控沙漠的代谷之地,无论是北走入虏,西走过河,南下入并冀,还是杀个回马枪返回上谷,都在康朱皮一念之间。
太守赶忙尽一切可能搜罗人手,原本的守军及逃难入城的豪强部曲自不必说,自然全部上阵,可光靠这些人要防御数十里的城墙,那已经不是捉襟见肘了,是衣袖尽断了。
没奈何,太守发动郡兵及部曲,尽一切可能搜罗人手上城守卫,吏户与兵家子自然全部要服役,勇者持矛弩,弱者持旗鼓,运石木,上至六十六岁的“子弟佃兵”,下到十三四岁的“士息”幼子,甚至健壮妇人,尽数征发守城。更别提城中市场里一边摆摊自养一边维护秩序的“市士”,原来负责屯种朝廷官田,现在躲入城内避难的“佃卒”和“邮卒”了,这些人可是板上钉钉的兵户,太守不管他们之前是专门算账卖杂物,还是种田、管邮政,统统抓上城墙。
到了最后,守御人力仍不足,很多上无片瓦,下无寸地,聚居于市场附近或破旧官寺旧社之中的浮萌穷民也被强征上阵,去协助搬运搭建箭橹和战棚的木头,最后甚至连一个年近七旬,泰始年间被判了砍手之刑,又被抓去养官牛的老头都被编入了城防部队。
整日在官署担惊受怕,听着城内流言满天飞的代郡太守已经笃定,除非朝廷官军大队援军抵达,且击退了那些该死的贼兵,否则天塌下来,太守都不会再出兵了。
城内官军守将吓破了胆,士卒自然斗志不振,但康朱皮并不准备费力攻打代王城——这城太大,守军倚靠内线机动的优势,可以在受攻击的方向集中更多的兵力,这对康朱皮来说是不利的。
“全军南下,打飞狐关,支禄为先锋,王钧作奇兵,穿过四十里峪,试攻,李阳带游兵,震慑代王城。三郎,你负责殿后。”
“姊夫!我来做先锋!”
听完康朱皮的命令,李始之跃跃欲试:“我一直做开路先锋,现在去夺黑石岭,我怎能退让!”
“不行,你记得向导说么,那飞狐口是天险。”
康朱皮体力不振,还有些头晕,在示威后只得坐在马扎上,摆手示意李始之安静,慢慢说道:“过了飞狐口,就要通过四十里峪,此路狭长,宽处不过数十丈,窄处才数丈,两侧都是峭壁险峰,这种地形,总有十万大军,也施展不开,更是骑兵之死地!你和桓邑主多是骑兵,我舍不得用在此地。”
说完,康朱皮点了支禄的名:“不知我上党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勇士,能否在代北太行山畅通无阻,就先看支禄的了!”
支禄当即叫道:“当初部大火烧郝散那次,听说也是翻过咱武乡的大山,这才杀郝散一个没防备!可惜,可惜,我不在那三十骑之中啊,只能听阿矛吹嘘了!今天康帅让我去打那什么黑石岭,正合我意,看我明天就把它拿下来!”
“不要冒进,这次的目标唯是吓吓官军,让他们速速去保广昌,防止咱们出飞狐道,除此之外无他图,注意保存儿郎人手!”
康朱皮当即定下军议,支禄带四个加强人手的大步队共四百人负责头阵,王钧带六百人预备第二阵,康朱皮自领六百兵压阵。
飞狐道的北口有一小关,守军人数不多,大部分逃亡代王城,康朱皮不费什么工夫便夺取了这处险要所在,随后便命支禄挺进飞狐道,所有军官皆不骑马,各队拖带骡车一二辆以装盔甲粮秣,毕竟四十里道路,披甲走完,那对体能的消耗可就太大了。
刚才在北口处,望见那拔地而起,连绵不绝的群山,支禄还不觉得有甚问题,毕竟他也是上党的山民,看惯了太行山风景,走多了山路崎岖。但行不多时,这飞狐道的峻险愈发暴露无遗,如刀劈斧剁的绝壁与奇俊陡峭的高峰几欲对撞,屏立人前,山峰峭壁上布满狰狞的怪石,颜色青似寒铁,又多有怪松嶙峋生其间,高不过数尺,形态奇异,难以言表。
支禄等人是通过一条碎石黄泥古道,在这奇山险峰之间的峭壁缝隙中穿行,最窄处仅丈余宽窄,路边灌木丛生,纠缠不清,两侧山壁所留又缝隙甚少,太阳若隐若现,光线随之明暗,人行其道,如行井中,道路蜿蜒,骑不得成列,车难以回转,支禄的四队人马也被拉得细若游蛇,前后绵延数里,拖拽着骡车,难以并行。
真不愧是四十里峪奇险,但这仅仅是飞狐道的一部分,据向导所说,走过这四十里险峻峡谷,尚有一处稍宽畅所在可供休整,但若要继续前行,去往广昌,那这飞狐险道才走了三分之一不到。接下来便要面对那建在黑石岭上的关城,此城修筑于前汉,用于防备匈奴南下寇略,地处奇险之地,临深渊,靠峭壁,前后是足足三十里曲折如蛇的山路,不提攻城重器难以施展,光爬到关口就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倘若勇士用命,打下这黑石岭,南下之路倒稍缓,可以分出三条岔路进兵,缓解大部队拥塞于狭长谷地的危险,但飞狐道的险要还没完,接下来还得接着面对倒马关等骑兵难行、步兵难熬的要塞关隘,唯有不辞辛苦,耗费精力通过这一百七十里飞狐道,打通重重关隘,才能抵达广昌县城,接着冲出太行山,杀入肥沃的华北平原,若稍有不慎,便是全军覆没在这飞狐道中。
“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