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啊!”
山民们自是允诺,都驻足以待,不再辱骂殴打那两个必死之人,看康萨满又要玩什么闻所未闻的新花样。只见康朱皮跳到一块大石上,让众山民都能看到自己的模样,随即振臂高呼:
“勇士们,我且问一句,正是两边的勇士在猎场夺鹿打架,才造成今天的局面,是不是这样!”
“是啊!”、“没错!”、“可不是,从前年冬天到今年冬天的,咱们为抢猎物打的架,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山民们附和着。
“既然是猎场争端,”康朱皮抛出第二个问题:“倘若猎场足够大,让各氏族都能在自己的猎场里尽情地捕鹿捕熊,还会出现今天的争端么?”
“没错,要是猎场足够大,野兽足够多,谁想和库氏的猎人去打架啊!若不是打架能多半条鹿腿,剩下只瘦兔子,能填饱肚子,谁才成天和人打架杀人,人又不能吃!”
“就是啊,可是猎场就这么一点大,鹿随便一跑,不就去了别家氏族的领地,那怎么办,要是猎场大一点就好了。”
“康萨满你说的倒不一定!是咱们氏族的猎场,那就是咱们氏族的猎场,不是别人的,再大、猎物再多也不能让给别人!猎场是有祖灵神明庇护的,怎么能随便让没邀请的外人进来打猎,祖灵要发怒,要是有人不长眼,那肯定要打一架!”
“没错,自家的猎场就是自家的,我们的祖灵都和猎犬葬在猎场里,谁要敢侵犯我们的猎场,那是要和他拼命的!”
山民这次没有一边倒,而是出现了两种观点,但康朱皮没有拥护一方而驳斥另一方,而是抛出了第三个问题:
“勇士们,我再问你们,是谁抢了你们的猎场,让猎场变得如此小?是谁将你们赶入山林,夺取了你们祖灵的坟地?又是谁住在坞壁里享乐享福?是谁不狩猎,就抢走勇士的猎物?又是谁用粗劣的杂物交易你们的熊皮,是谁把住在平原上的勇士赶进山林狩猎,让勇士与勇士间自相残杀,然后不狩猎的他们,是不是白白抢走了勇士的猎物?奴役侮辱秦人勇士的,奴役侮辱乌桓勇士的,难道不都是他们么?难道不是平原乌桓的那四个部落大人么?”
康朱皮一遍一遍重复着问题,他不光要单纯煽动乌桓山民的仇恨,也不仅要让他们怀着怒火随他下山征战,更不是靠战利品和杀戮满足山民的欲望,以交换山民对康朱皮个人的效忠。
他得要尽可能地找寻、培养、引导同路人。
康朱皮的团体得不断滚大,才能真正对付遍布四周的庄园主和豪酋,未来也才有机会改造、终结不适合时代需求的山民氏族部落制度。
这次,桓真人部众中逃奴的愤怒也被点燃了,他们也嚷叫起来,苦痛的记忆泛上心头:
“是乌桓大人们,他们要我们的马,要我们的牛,不给我们好衣服,还要我们干重活,他们奴役勇士,勇士们变成了他们家养的狗,连狗都不如!”
逃奴与前牧工们嚷嚷着,用仇恨的话语咒骂着上谷那四姓乌桓豪酋,七嘴八舌叙述他们的恶行。
山民中尽管还有些人没听懂,更有与平原上豪酋坞主关系不错的人对康朱皮的心存疑虑,但此刻也被集体的愤怒点燃了,毕竟在寒风中折腾了大半天,最后没打成,心中的怒火真是无处发泄啊!他们都不自住地大吼起来:
“夺回我们的猎场!夺回我们的牧场!杀了那些部落大人,砍了那些羊真,把他们绑在树上撕开!”
康朱皮成功地调动并转移了山民们的注意力,接着康朱皮找到库渠帅和乌渠帅,指着已没几个人关注的两兄弟:
“我想饶他俩一命,他们的确有错,但这错误的根源是乌桓大人们肆意侵占山林导致的,况且他们并没有弄死谁,只是吃了些鹿肉,还不至于分尸吧?我愿意替他俩补些粮食,然后带去我的部众里,牧马养驴,以劳役赎罪,不知库渠帅可否同意?”
“那有啥问题?反正这两算死人了,康萨满带去做什么都行。”一听有粮食可拿,库渠帅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乌渠帅更是没话说,这件事全靠康朱皮。
紧接着,俩渠帅都问起康朱皮,当时他是用什么方法,一天就打下文氏坞壁?他们经常下山打劫,可从来没有这种战果,要不然也不会窝在山里打猎放马了。
“康萨满,你是不是有种法力,跺跺脚,跳神舞,念个咒,墙就垮了?然后勇士们冲进去,就把土堡拿下?”
“你教我们法子,康萨满,我们就跟你干!”
康朱皮笑着搓搓手,摆出一副成竹在胸又深不可测的样子,给二个渠帅增添信心:
“我有打坞壁的方法,但不是你理解的那种法力。但我保证,乌桓大人们肯定要付出代价。”
谈笑间,闹事的两兄弟得了性命,当场就割下象征灵魂的发辫,双手捧给康朱皮,以宣誓任他处置,俩兄弟的亲戚对康朱皮更是感激涕零,也割了一缕头发,表示欠康朱皮一个恩情,以后必将不惜一切代价偿还,然后一个劲地请康朱皮去他们的穹庐吃最最珍贵的“血拌饭”。
这可不仅是感谢康朱皮救命,更是山民的习惯——如果有人因为其他氏族的原因而横死,无论是非曲直,他的亲人都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报仇,或者索要命价赔偿,否则死者的灵魂就无法回归赤山,反而会化为厉鬼,阻拦其他人的灵魂,或回来索命。
也正是出于此规矩,各山民间的仇杀总是冤冤相报,难以化解,至于这些规矩与道义上的冲突,可没人认真想过,毕竟各氏族部落的习惯法,也只是习惯而已。
康朱皮当然没有推辞,一连几天,他都在各个山民氏族的宴会中度过,山民们很慷慨,穹庐里散发着烤焦狍鹿肉的烟雾与香气,康朱皮则毫不介意地抓食那放着块手把肉,用鲜马血与半生不熟的黍米搅拌的“待客珍馐”,与山民们一起吃用雪水揉过的鲜狍肝肾,在篝火边大谈特谈故事与科普知识,继续参与围猎,赢得了山民们的一致好评。
最后,康朱皮还帮忙氏族成员调整了好些习惯规定,他挑出那只成为罪魁祸首的鹿作例子,“在界石附近被双方共同射杀的猎物,应平分,一家分,另一家先取,以确保公平”。又弄了些安慰剂,让杜胙帮忙看了不少山民的小病小痛。
于是,法力无比、慷慨勇敢、多谋善断的“康萨满”、“元光康战帅”的名声短短十日就传遍了各个氏族。
在“康萨满”的提议下,大翮山里的几大乌桓氏族,除了据说依附于平原乌桓大姓审氏与汉人豪强张氏,作为白手套而存在的张氏山乌桓,都决定举行一场盛大的会盟,杀马宰犬祭天,约定消除国外仇恨,结成新友邻。
同时,山民还要在他们的信仰体系中加入对“智慧之元光”的崇拜——同时接纳康朱皮所授的天师道符箓,至于旧的仪式、习俗、规则乃至崇拜对象,则一概保留,破山伐庙暂时还不是主要矛盾,不能乱来,否则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快速注水,发展一批对元光道懵懵懂懂,对天师道几乎一无所知的乌桓山民“奉道”,也是康朱皮计划的一部分。毕竟他马上要请寇肃之来朱皮坞会谈,新增的这数百名“道民”,对一心积攒“功德”的寇肃之来说,可是重要的利好消息。
——
调解完后,我感觉干了一件大好事。
当晚,李始之按我的计划去泡温泉,桓真人也按计划去泡温泉(此处删节)。
三郎回来沉默了好久,随即他一开口就让我喷了晚饭,我至今还记得他说了啥。
“姊夫,你……你,我不清白了!都是你害得!”
我愕然:“泡温泉的是你,还有桓邑主,我又没去,关我屁事!清白又是什么鬼讲法,你和桓邑主睡觉,也叫丢了你的清白?”
三郎非常委屈,表情和话语我后来和丹英学过多次:“哪有你这种姊夫,让、让、让胡人女子骑我!”
第二天,李始之说昨天没洗好澡,主动去泡温泉。
第三天,李始之说有点累。
第四天,李始之说累就要多泡澡(此处删节)。
我很愤怒,勒令他自己准备聘礼:“三郎,我也就给你撮合了一个桓邑主,如今倒好!你四天前可是个雏儿,今天你比支禄生活都精彩……”
——《往事录?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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