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法力?你看上去才不到三十岁吧?”
桓真人则忙不迭地吹嘘起康朱皮一日破文氏坞的事迹,还提及他是位“有法力的大萨满”,信众多达“上千个穹庐”。
“原来是败了文家的康萨满啊!”乌氏头领立刻高兴起来,看来康朱皮消灭了一家本地豪强的新闻在附近山中也传开了,乌渠帅激动地说:“哎呀,康萨满愿意帮忙,我哪里会不同意?”
他赶紧派人领康朱皮去找萨满,康朱皮只喊上了康矛、阿爪与杜胙三个人同行,让李始之带剩下的人警戒,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两家萨满本来只是走个过场,心知肚明这次拿不到太多钱,也乐意为平地上的大萨满做个人情——康朱皮不仅见面态度很礼貌,还给两个神棍都塞了枚从文氏坞缴出来的金子,在金子的魔力下,两个萨满还细细地把库氏和乌氏两家的争端讲给康朱皮听:
起因很简单,过程很繁杂,康朱皮听了半天,大致梳理清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库氏和乌氏的猎人在林间狩猎,在两家猎场的交界处,各发一箭命中了同一只鹿的要害,然后为分鹿打了一架。
第二件事,库氏说猎场的界石被乌氏搬动了,这才导致争端,乌氏认为库氏栽赃,矛盾愈发激烈。
第三件事,库氏冬营里储存的干肉被人盗窃了,吃剩的骨头还出现在靠乌氏猎场一侧的林子里,此事一出,两家就彻底撕破脸了,毕竟盗窃储备粮可是比杀人还重的大罪,天理不容,而乌氏更认为这是栽赃。
“真麻烦,你这让山民怎么查,他们又不懂证据学。”
康朱皮想抓后脑勺,却感觉会体现内心不自信,只好一件一件来处理,他先问两个萨满:
“那鹿呢?”
“我们氏族拿了,正在风干,还没吃。”
库氏萨满应道。按乌桓人习俗,捕杀鹿一类的大型动物后要先让萨满祭拜神灵,安抚猎物的灵魂,以便它们能够投胎,让林中的野兽不至于灭绝,之后才能分食,而两氏族相争所杀之鹿,就属于灵魂待定的混乱状态,如果不是“真正的猎人”来祭神,不仅不能安抚鹿灵,还会激怒山神,故非得把这件事处理清楚不可。
康朱皮看过桓真人搞过类似的仪式,也算有所耳闻,听说案源还在,也算松了口气,又问道:
“骨头呢?界石呢?”
“我们都带来了。”库氏萨满先是从怀中掏出几块啃干净的鹿骨头,又一指后方,康朱皮看见库渠帅的旁边,摆着块大石头,上面全是鲜血干涸的痕迹。
这番话引得乌氏萨满怒目而视,库氏带界石来对峙,一看就是想消灭或重创乌氏之后,再搬迁界石,“重划猎场”。
康朱皮反倒高兴起来,也算他运气好,证据齐全了,可以玩弄一下青天大老爷的把戏了。
“你二位与我作证,”康朱皮摸出那枚雕刻精美的天师道符印,以证明自己“法力无边,所言非虚”,随后故作严肃之态:“我,康朱皮,鸡鸣山天师道治战帅,要与大翮山神、界石灵、鹿灵对话,揪出真正的坏人,还库、乌两氏族一个真相!”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康朱皮喝退其他人,请库氏萨满在他面前摆好界石、鹿骨,自己抽出刀来,又生起一堆篝火,不断将枯木稻草扔入其中焚烧。
康朱皮模仿着米薇跳大神与李丹英画符时的特殊步伐,在石与骨前蹦来蹦去,舞刀托印,口中不停吟诵“咒语”,声音洪亮,但无人可懂。而康朱皮的表情时而狰狞,时而严肃,时而欢喜,时而沮丧,围观的山民只觉得不明而厉,渐渐地都不敢大声说话了,看来这个什么“康萨满”真的有些本事啊!
“山民既然迷信,普及无神论或元光道也不是当下的重点,不如搞点迷信来调解争端,唉唉,玩迷信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搞点仪式感就行,来点仪式感就行啊!早知道再和米薇姐弄点松香粉来了!”
康朱皮毫不掩饰地喊出想法,反正没人能听懂现代汉语。
蹦了好一会,额头都出汗的康朱皮才停下了,他呼着白气,高举着钢刀,喜悦之情却溢于言表,喊叫的声音中毋庸置疑的坚定,不由得众人不信他真的有所发现:
“好了,成了!神灵已经告诉我答案了,只要按正确的方法,今天定能揪出真正的犯人!”
——
山民、牧民,他们不仅文化水平较低,生活中也充斥着未知的危险,其面临的天灾人祸与未知的危险非常多,后果也非常严重,例如一次围猎失败就可以导致全族挨饿,而天气、地形、野兽的机敏、猎人本身的状态甚至一些意外因素,都能决定狩猎的成败。如此一来,决定成功与否的因素充斥着随机性,这超越了山民生产力水平所能够理解的地步
所以山民看似勇敢,其实由于他们的“未知”更多,所以他们更畏惧超自然的力量,也就有更多的迷信与禁忌。
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山民的“习惯法”与“道德、禁忌”概念其实难以区分,二者往往融为一体,道德问题也是法律问题,更是涉及神灵崇拜与祖宗意志的根本问题,因此我们这些外人很难了解习惯法的运行逻辑——当然很多人不屑于了解,觉得干脆一废了之就好。
我就是在说那些把国律在山区不分文化强行胡推乱搞的人,你们最后闹了多少乱子,事后补救又花了多大力气?
如果有人能找到利用山民的习惯方法,收益也颇大,他们就会将懂得习惯法的人,奉为最值得尊重和畏惧的人......当初上谷的四大平原乌桓豪酋,两家最初就是靠调解纠纷,再从中牟取财富,借此起家,可见一斑。
——《往事录·卷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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